原晞捕捉到她眼中的狡诈之色,又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是道了声谢,打开纸包,里面赫然是一条刚割下来的舌头,还热乎着。原晞呆呆地瞅了片刻,啊的一声叫出来,手一抖,舌头掉在地上。
蒋银蟾大笑,原晞别过脸,翻了个白眼,结巴道:“这……这是谁的舌头?”
“梁远的,他在酒席上恶语中伤我娘,我便让他永远说不出话。”她又拿出一个纸包,道:“这次是真的玉屑糕,吃罢。”
原晞打开纸包看了看,道:“我现在吃不下,明早再吃罢。”
桐月用纸垫着手,捡起那条舌头,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埋了,又回来擦干净地上的血迹。
原晞这才把脸转过来,蒋银蟾笑道:“看把你吓的!我小时候看我娘杀人,一点都不怕。”
原晞道:“令堂莫非就是柳教主?”
蒋银蟾略一迟疑,道:“不错。”
原晞肃然道:“原来小姐是蒋教主和柳教主的千金,难怪小小年纪,胆识过人,武功恁地了得。”
蒋银蟾含着笑,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道:“你不要怕,我娘其实是个很和气的人,你跟我回去,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她父亲蒋危阑去世那年,七大门派的高手围攻绛霄峰,竟有半数死在柳玉镜剑下。这些年来,武林中有谁敢触北辰教霉头,轻则一命呜呼,重则满门被灭。虽然江湖传闻多少有些夸张,但柳玉镜这样的女人,与和气二字是决不沾边的。
原晞低着头,拨弄丝绦穗子,那神态腼腆又柔顺,蒋银蟾怎么想得到他打的是今晚逃跑的主意。
次日一早,她坐在妆镜前由杏月梳头,桐月提着裙子慌慌张张进来,道:“大小姐,不好了,原公子不见了!”
蒋银蟾吃了一惊,散着发走到隔壁,床上被褥整整齐齐,给他买的衣服叠放在床边,那只金盒子搁在桌上。她打开,里面只有一张字条,上面的字遒美飘逸,写的是:天赋仙姿水上逢,受恩深处心惶恐。若能渡尽风波劫,会向绛霄与卿同。
这首诗,原晞怕蒋银蟾读书少,看不懂,特意写得浅显。蒋银蟾拧着眉头看了三遍,心知他之前的柔顺都是装出来麻痹自己的,他不愿跟自己回去,即便自己威逼利诱,他也不曾动摇,什么风波劫,忘恩负义的借口罢了。至于会向绛霄与卿同,蠢货才会相信这种承诺。
她怒火大炽,将字条撕得粉碎,瞪着眼,厉声道:“昨夜是谁当值?”
四名教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走出来,在台阶下跪成一排,磕头求饶。
“一个病秧子都看不住,要你们有何用!”蒋银蟾丢出一只茶碗,在他们面前摔得粉碎。
四人头都不敢偏一下,关堂主劝解道:“大小姐息怒,那原公子来历不明,没准儿是个麻烦,走了也好。”
桐月也劝道:“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小姐为了这么个不识好歹,狼心狗肺的东西动气不值得!”
蒋银蟾盯着金盒子,想他若知道我要他做面首,逃跑也就罢了,可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抬举他做夫婿的,他还是要走,分明是看不上我了。他凭什么看不上我啊?越想越气,抬脚踹翻了桌子,把屋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愤愤道:“王八蛋,白眼狼,再被我碰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等她发泄过了,杏月替她束起发髻,穿戴整齐,拿着扫帚清扫地上的碎瓷片,一边道:“小姐,出去逛逛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兴许就遇见更好看的小郎君了呢!”
蒋银蟾想想也是,便骑了马,来到行院里。这才辰牌时分,日头刚爬过屋脊,姐儿嫖客们大多还睡着,岑寂中弥漫着一股慵懒。廊下两个小厮的闲话便清晰地传入坐在大堂饮酒的蒋银蟾耳中。
“哎,你知不知道,红蕖巷里死了三个人!”
“啊,竟有这等事!死的是什么人?”
“不清楚,只听说是位有钱的公子哥儿和两个随从。天明被人看见,报了官,正在挨家挨户查呢。”
“唉,一定是这公子哥儿得罪了凶手,可怜那两个随从,白白为主子送了命。”
“可不是嘛,做下人的就是命贱,但愿他们和咱们来世都投个好胎。”
蒋银蟾心中起疑,问鸨母红蕖巷怎么走,鸨母说出门左转过了桥就是。蒋银蟾过了桥,看见两个公人守在巷口,不让人进去。她辨认了一下,昨晚就是在这条巷子里割走梁远的舌头,莫非死的是梁远和他的两个随从?如果是,又是谁在自己走后杀了他们呢?
她朝巷子里张望,两个公人也没有在意,只当是个好奇的路人。巷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一滩滩血迹,有两个人蹲在地上,低头看什么东西,一人戴幞头,穿着皂布圆领衫,是公人的打扮,一人头戴玉冠,穿着水墨色绸道袍,清俊的侧脸让蒋银蟾精神一振,定睛细看,原来是毕明川。
府尹和仵作来看过后,尸体便被运走了,只留下一个血书的字在地上。府尹郭涯知道死者是江湖中人,又是毕明川的朋友,便让他来看看这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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