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傩一年只有一次,能够登上刀山顶的,只有最优秀的学徒,师父的掌坛弟子。
榆生是整个戏班子最努力的学徒,每天第一个早起练功,最后一个归来就寝。
……很久以后。
他果然成为了师父的掌坛弟子。
可是他曾捧在手心的姑娘,画了红妆,戴上金镯,穿上亲手绣制的红嫁衣,嫁了旁人。
那一天的傍晚便是大傩。
鼓点喧嚣之中,少年爬上了舍身刀。
傩技上刀山,不同刀数有不同的名称。上十二把刀叫“渡关”,二十四把刀叫“过关”,三十六把刀叫“犯关”,七十二把刀叫“秦愿刀”,最高的一百二十把刀,便是“舍身刀”。
“上刀山,上刀山,肉身难过鬼门关……”
“铁鞋砍断就是脚,心愿不还拿命还……”
傩戏迎神的唱诵中,一片片刀锋反射着夕阳的红光。
他无畏地向上攀登,闯过一道又一道鬼门关,朝着他的梦往上,再往上。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人们都说,无邪君有求必应。
哪怕再荒唐的梦,哪怕是改变命运……
他也可以做到。
榆生不顾一切地攀爬于刀尖之上,胸中心跳声如雷鸣轰响,终于在如血残阳坠入地平线的那一刻,来到了舍身刀的倒数第二把刀上。
最高的雪亮刀刃上,悬挂着那面他魂牵梦萦的面具。
无邪君的面具。
榆生的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夕阳的光芒似乎持续了太久,太过炽热了,甚至越来越亮。
原本神秘悠远的鼓点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爆炸。
他只是向着那只面具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胸口骤然穿透彻骨寒意,他的视野里炸开一片血色!
浓烈的、鲜艳的血,溅满了他头顶的邪神面具,从血红的双瞳蜿蜒而下,仿佛两道血泪。
他哆嗦着低头,看见自己胸前,深深没入一只尾羽漆黑的箭。
一箭穿心。
他的视野模糊一片,眼前最后的景象,是血红得刺眼的尖尖刀刃。
红得浓烈,如同他的小女孩,那一日眉心的朱砂痣。
榆生直到死才知道,人是争不过命的。
他想娶他的小女孩,想成为掌坛弟子,想要赚钱、出名,都建立在一个他以为理所当然的前提下——他生活的地方一切如常。
佛心镇虽然偏僻,但一直平静祥和,然而这平静祥和并不是永远存在的。那个年代,妖魔四起,战火纷飞,流民逃窜,其实多的是地方水深火热。
他十五岁爬上大傩舍身刀的那一天,佛心镇被一群不知何处而来的妖魔洗劫了。
不仅洗劫财物,还一把火烧掉了整个佛心镇。
那一天是一年一度的大傩,镇民们全都聚集在梨园前的空地上,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站在整个大傩仪式最高处的他,则第一个被一箭穿心。
他在呼啸风声中,从一百二十把刀顶跌落。
舍身一百二十刀,数不尽红颜与枯骨。
【卧槽卧槽,榆生和宋莺时果然是一对,之前的预言家跳了】
【之前那么多蛛丝马迹,猜到他们是一对的也不少吧?】
【比起他们这一对,我更关心那境主是不是大概率是他们俩之一?到底是榆生还是宋莺时?】
【我赌五魇币是宋莺时,主要是她几乎没有弱点,如果没有碾压的法力或道具的话,比榆生难杀多了】
【妈呀,第一次听到榆生这么完整的背景故事,我觉得以后我看这个魇境都无法直视那个吓得别人哇哇乱叫的大鬼脸了……】
【你觉得你以后还会再看这个魇境吗?这新人真的牛啊,剧情背景挖掘得这么完整了,看这势头,难道真的能找出境主?】
【+1 一把子在这儿蹲住了,说不定能看到梨园梦首次破境!】
【想多了,你看看宋莺时和榆生这俩厉鬼,再看看他那包袱空空还细胳膊细腿的可怜样儿,就算确定了境主,他能杀得了吗?不被杀就谢天谢地了】
“……真是个好故事啊。”舟向月啧啧感叹道,“编的不错。”
一股冷风忽的穿过院子。
榆生惨白的脸色猛然阴沉下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注视着少年的目光变得格外阴森怨毒:“你在说什么?”
舟向月身上的衣服还湿得往下滴水,冷风一吹凉得刺骨。
但他却头也不抬地把玩着手中的狐面具,声音散漫而随意,就像是在唠家常:“其实破绽挺多的,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我也没时间和你细说了。”
“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的井底连着地下河,就通往你心爱的姑娘的冥婚墓。你为什么从来不敢去见她?是因为买不起车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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