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安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猛然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竟盘踞着一条剧毒的银环蛇,对他威胁地嘶嘶地吐着信子。
他低下头,发现孩子单薄的肩头上赫然出现了两个并排的新鲜小血洞,正是刚刚被毒蛇咬伤的牙印。
……原来刚才他扑过来,不是要袭击他,而是提醒他小心毒蛇。
此时,孩子已经在他怀里晕过去了。
满身冷汗,脏兮兮的小脸上纵横交错地布满了泪痕。
这个孩子是那么瘦小,细白的脖颈能被白晏安一只手掌握住,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拧断。
而他却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然不知,昏睡在他怀中。
甚至像一个失去妈妈后终于找到了依靠的小兽一样,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全无戒备地靠进他怀里。
全然不知,他全部危险的来源,就是抱着他的这个人。
白晏安沉默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这个孩子。
他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因他而流的血。
……
无相洞里十分安静,白晏安跪在洞顶落下的缥缈光芒中,低声喃喃。
“有时候我对神明祈祷,并不是真的期待神明实现我的愿望。只是我难免也有脆弱彷徨的时候,希望在祈祷的长久静默中,找到自己心指向的方向。”
无相洞,别名无相见心。
无相洞中见神明,亦见己心。
“在万魔窟,我找到了谶言里那个降世的灾星,未来将会灭世的邪神。”
“可我发现,他只是一个孩子,被欺负的时候甚至没有自保之力。”
“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却来救我。”
“我没法杀他。”
“我把他带回了翠微山,告诉他,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我想,此之前那些年我可能理解错了。或许上天赐我谶言,不是为了让我杀他,而是为了让我救他。”
“他说自己姓舟,没有名字。”
“我给他取名,舟向月。”
愿他此心向月,长夜不孤。
骨血
付一笑不知道他是何时迷失在自己的记忆里的。
似乎是从无相洞里白晏安的记忆残影回到翠微山开始,他身边的场景变了。
周围人声鼎沸,到处都是骰子乱晃、竹片敲击的脆响。
人群在长桌前围得水泄不通,不透风空间里的汗臭味格外明显,但人们一个个挤挤挨挨地凑在桌子前,一双双眼睛里闪闪发光,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那个庄家手里摇晃着的骰盅。
哗啦啦,哗啦啦……
砰!
骰盅重重砸在桌面上,仿佛有意吊着众人的胃口,缓缓地一点点掀开。
众人的脑袋就像是上了钩的鱼,被黏在骰盅上的视线钩着伸长脖子,然后踮起脚尖——
看清骰数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房顶:“啊啊啊啊成了!!!”
钱无缺尖叫着跳起来拍他的肩膀,付一笑也激动得不得了,转头去看身旁的舟向月——只见他兴奋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出奇,像是落了满天的星光。
师弟可真厉害啊!付一笑想。
这已经是连续猜中的第多少次了?他数都数不清。
付一笑被这种巨大的刺激和兴奋包围着,就像是在云端一样幸福得晕头转向。
店家似乎有人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过去,他们穿过兴高采烈的人群,每个人都想摸摸他们的头或是跟他们拉拉手,沾沾他们的运气,到处都是笑脸和羡慕的眼神。
直到一只小手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舟向月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说:“笑哥,我们被盯上了。”
付一笑骤然惊醒,发现不知何时,周围那些热情洋溢的人群消失了。
这里不再是长乐坊那灯火通明、签筹作响的厅堂,而是一个冰冷逼仄的走廊——走廊尽头,站着几个满脸横肉的高大壮汉。
付一笑猛一回头,看到他们背后也有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你们要做什么?”付一笑警惕起来。
钱无缺抱紧怀里刚刚赢来的钱袋子:“老板要赖账吗?我们是凭本事赢的钱!”
有人噗嗤笑了起来:“凭本事赢的钱,哈哈哈哈哈!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敢在这里作威作福——那我们就凭本事,让你们拿不走钱呗!”
他一个眼神,前后那些打手似的壮汉就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走来,每一个的身量都能抵他们三个。
付一笑感到热血直冲头顶,当即就捋起袖子要跟他们打架。
结果舟向月一把拽住他,一下子就哭了起来:“老板老板,我们不要钱了,你放我们走吧……”
钱无缺气得跳脚:“师弟你闭嘴!凭什么给他们!这是我们的血汗钱!”
付一笑也气得很,凭什么还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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