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归尘问过钱多,得知钱多在魇境的第二天就告知了舟倾关于药骨的事情,此后舟倾很快就推测出了魇境的背景。
再之后,他们曾经有一夜单独相处,但他依然没有告诉自己,无论问什么都说不记得了。
一股苦涩的窒息感从心底泛起,郁归尘终于意识到,舟倾似乎并不信任他。
但是仔细一想,这又何尝不合理。
他为什么要信任他呢?
自己第一次见面就那么粗暴地对待他,把他盘问得哭了出来,此后又多次试探、怀疑,强行把他留在身边,在他遭受反噬的时候还将他铐在床头,威胁他、逼问他……
岂止是不信任。
他应该是怕他的,只是怕到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惧怕。
而且,他的上一个徒弟,就是曾经秦家的预备家主,尘寄雪。
舟倾大概以为他也和秦家有关系,又怎么敢把这件事告诉他?
可是,那是……
他无可辩驳。
曾经的一个错误,终要千百倍去偿还。
就在这时,一小簇淡金色的花朵忽然簌簌从他眼帘前落下,落在怀中少年散落的黑发之间。
郁归尘脚步一顿,已经到了桂花陇,快到家了。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怀中人的睡颜。
少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但气息平和而绵长,连睫毛都未颤动,在满陇桂花的甜香中睡得很是安详。
那么安静,那么美好,仿佛一切痛苦和哀伤都离他远去。
记忆深处的某个画面蓦然涌上心头。
另一张苍白的面容在昏迷中皱起眉,毫无血色的唇咬出了血,难以忍受地低低呻吟:“痛……”
“哪里痛?”他慌张地四处寻找,却没找到任何伤口。
而且伤者觉得痛,下意识都会用手去捂住痛处。而面前的人却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袖子,攥得指尖都发白了,仿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痛。
一个人会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痛吗?
“痛……”他眉头蹙得更紧,声音几乎有一丝哽咽。
郁归尘努力想了一会儿,想到莫非是做噩梦了?是梦到过去的什么经历了么?
他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声低低的抽噎,“一直……”
“一直?”
“一直……”
一直。一直都这么痛。
看着眼前这张平静而安详的睡颜,一股热意蓦然涌入眼中。
郁归尘鬼使神差般低下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极轻的一吻。
唇下触碰到的皮肤是一种柔软的冰凉,像是花瓣一样无害。
可他随即像被烫了一样猛然清醒过来,浑身一震。
烈火瞬间从心头涌上面颊,赤红一直烧到耳根。
怀中轻软而微凉的躯体仿佛变得火一样炽热,灼烧着他的良心。
郁归尘颤抖着呼出一口气,抱紧怀中的人,加快了脚步。
风嗖嗖地从他耳边刮过,树枝挂破了他的衣服,他也浑然未觉。
直到他风雷一般迅速赶回住处,要把少年放到床上时,才突然发现怀里的人不知何时伸出手紧紧扒在了他身上,不用力拽就拽不下来,一拽还委屈巴巴地皱眉。
堪比魇境里缠着他腰的触须。
身上的烈火烧得更热,像置身火海一样煎熬。
郁归尘挣扎着想,他是反噬了,他怕冷,需要热源……
他终于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和衣抱着少年上了床。
舟向月醒来时神清气爽,十分餍足。
感觉补了长长的一觉,把之前连着进两个魇境的体力消耗全都补了回来。
他之前其实灵力消耗并不算太多,只是一连串又逃命又受伤的,舟倾这身子骨不行,确实累坏了。
如今扎扎实实地好好休息一场,便感觉满血复活了。
意识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一大坨——嗯,衣服?
郁归尘的衣服。
袖口和裤腿扎起来,里面充满了鼓鼓囊囊还热乎乎的空气,像是个充气的大抱枕。
看起来,郁归尘是被他紧紧扒着无法脱身,所以把衣服留给他了。
舟向月看着自己怀里的一大坨衣服,陷入了沉思——
所以,耳朵他是光着走的嘛?
这个问题不能细想,一想就忍不住乐而开怀。
一转头,便看见那件衣服袖子上落了一根头发。
舟向月琢磨了片刻,认出这是郁归尘的头发。
正好刚睡醒想懒一会儿床,他拈起那根头发,决定做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他伸手到头上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和郁归尘的头发系在一起,搓了搓打个结,编成一只丑丑的小蚂蚁。
再对它下个咒,往枕头边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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