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木板边露出一角丝绢,他用力一扯,终于看到了上面暗沉血迹所写的字迹。
露出的一角上隐约可以看清“檀郎”两个字。
他把那块丝绢往伸进床底的手里一塞:“你的日记!”
舟向月猛然睁开眼睛,心脏疯狂跳动,头痛欲裂。
床边的纱帘飘飘荡荡,似乎被风吹动。
舟向月捂着头,下意识撑起身体往外看去。
只见房间的窗户大开着,穿着单薄长裙的女孩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从外面吹进来的冷风吹起她的黑发。
舟向月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窗边的女孩下一刻就会攀上窗沿,从窗户上跳下去——
他脱口而出:“柳烟!你的日记在床下,里面写了你的檀郎!”
砰!
他的头撞上了木板,一下子惊醒过来。
胸膛剧烈起伏,满身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好像已经窒息了很久。
依然是那个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
也没有柳烟的身影。
舟向月喘了一会儿才让呼吸重新稳定下来,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他真是很久没有被哪个鬼折腾得这么狼狈了。
所以,现在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魇境里?
脑袋里一思考就一阵阵针扎似的痛,他决定先不去想这件事了。
他掀开纱帘,爬进床底,从刚才记忆里的位置取出了柳烟的那块丝绢。
房间里没有点灯,他也没有火。
于是,舟向月悄悄地走到门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舟向月扫了一眼,就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翻看丝绢上的字。
字迹看起来是用血写的,笔迹混乱,看起来柳烟写的时候神智已经有点不清醒。
“我的檀郎,我那么爱他。”
“我愿意为他付出生命,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唯独不能忍受他爱上另一个女人。”
“可是偏偏在我已经爱他爱得无可救药的时候,我才知道了长生香的真相。”
“人香的香,越是爱得热烈,越是香气浓郁。最极致的香,便成为长生香。”
“可是爱就像是空气,拥有时只会隐约想起,只有在剥夺与失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得最为真切。”
“唯有痛彻心扉地知道自己终究爱而不得,才能成为真正的长生香。”
“而真正的长生香,和真正的香一样,是点燃来用的……我们的归宿都是同一个地方。”
“我也要和之前的长生香一样,送到炼香炉里,炼成粉香了。”
“我想我疯了。我那么爱他……爱到哪怕知道他给我的一切都是假的,他不过是让我变成长生香的工具,我也心甘情愿化为灰,让我的香气陪伴在他身边。”
“檀郎想要我的香,那就给他吧。”
“我疯了。我疯了。”
“但我不能让其他人像我一样……快逃!”
长生香要烧成粉使用,舟向月对此并不算太惊讶,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
毕竟,当年他所见到的那种最能令人神魂颠倒的长生香,都是一两千金的粉香。
一股凉意忽然从背后浮起,舟向月如有所感地一回头,看到柳烟的鬼魂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
她依然像之前在梦里那样垂着头,长长的黑发覆盖在脸上,让人看不见她的面容。
她抬起一只惨白的手,指向舟向月的心口:“你的血……”
“我的血?”
舟向月轻声重复。
“我不明白为什么……”
柳烟轻声道,“但你的血,能破香。”
舟向月一怔。
之前他只听说如果人香失去童子身,就会破香。
没想到他的血也可以。
想到刚才在梦里吐出的舌尖血,柳烟大概是因此才发现他的血也可以破香。
他的血……
那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魇和煞,是魇境里所有阴物的至爱,能破香也并不稀奇。
舟向月垂下眼。
如果他所在的这个梦境也好,魇境也好的地方,背景和当年的现实一样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昱都很快就会乱起来,而那个十七岁的他则会赶来醉香楼,把所有失去理智疯狂散发香味的长生香付之一炬。
在那之前,他还有时间,让他们不再是长生香。
……就像是冥冥之中,以血还血。
天依然蒙蒙亮的时候,他像是一道影子,悄悄地贴着无人的走廊离开了房间。
此时彻夜笙歌已经偃旗息鼓,整栋楼里弥漫着隐隐约约残香和宿醉的气息,不少房门后传来鼾声。
没有什么人是清醒的。
在真正的现实中,舟向月曾经试图在醉香楼里寻找证据,可他当时也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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