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面前,白晏安脖子上的致命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缝合,变成光滑如初的皮肤。
任不悔原本已渐渐冰凉的身体重新变得温热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半坠不坠的血珠从指尖滴下,墙边滚落到一半的墙灰簌簌落地,头顶凝固的千万雨丝穿过坍塌的屋顶兜头浇下,哗啦啦的雨水冲洗掉地上的血污。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在静止的一瞬间。
此刻,他的手心里落入了一支笔,冰凉如剑。
舟向月跪坐在满地枯黑藤蔓之中怔怔抬眼。
他的视线被雨水打湿,模糊地看见铅灰色的天幕下一条光秃秃的枯枝从屋顶的破洞探进来,垂落到他身边。
垂落的枯枝末端长出了一棵嫩绿的新芽,被雨水打得微微摇曳。
春天来了。
……
“奇怪……”
“哪里都找不到吗?”
“真的找不到。”
“小船,你看到嬴止渊那把刀了吗?”
白晏安温和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舟向月从自己恍惚的状态中猛然惊醒,下意识道:“没看到。”
白晏安伸手摸摸他的头:“你也没受什么伤,应该是吓坏了。下次听你师叔的话,别乱跑。”
他转身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
还有几个人在找嬴止渊那把失踪的刀,但更多的人已经在喜极而泣——嬴止渊终于死了!
常年笼罩在这里的魇终于要散去,那么多惨死在万魔窟的灵魂终于得到解脱。
“付一笑,你怎么搞的?”
任不悔震惊地看着旁边的病号——满身伤还断了手的付一笑。
付一笑一脸空白:“我也不知道……我就,就趴在屋顶上,然后突然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任不悔抬头看一眼已经塌了的屋顶:“……”
……那好像是他造成的。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呃,你好好养伤。”
付一笑想起什么,“小船师弟和我一起的……他怎么样了?”
任不悔一惊,立刻想起当时的情景——自己晚出现一点,那个孩子就要一头把命搭上了!
两人一转头,立刻发现舟向月就在不远处,看起来竟然什么事都没有,只有一点轻伤。
任不悔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有人一把扑了上来,震惊地上上下下看着他:“你刚才用的那一招不是……天啊,你竟然活下来了?”
祝雪拥从远处厉声道:“放开我的伤患!”
那人像一个激灵赶紧放开,但还是难以置信:“你也太厉害了……”
任不悔难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最后挠了挠发痒的头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也没想着活下来的。”
他的手被人“啪”地一下打开,头顶传来白晏安冷冷的声音:“你也知道本来是活不下来的。别挠伤口。”
任不悔一缩脖子,心虚地不做声了。
这不是活下来了么……
但这种毫无气势的找补的话,他有点说不出口。
现在这么开心的时候,白晏安对别人都笑眯眯的,怎么到他这里反而黑脸了。
不过,算了。现在这么开心的时候,别管那么多了。
血腥至极的屠魔之战终于结束,断生魔盘踞一方的时代已然过去,万魔窟再也不是藏污纳垢的巢穴。
这是欢欣鼓舞的庆祝的时刻。
翠微山专门在湖边清出了一块空地,点上高高的篝火,众人在湖边喝酒、烤肉、放烟花,闹得不亦乐乎。
喝酒猜拳玩过几轮,大家早就没了什么长辈晚辈的分别,一个个都大着舌头,比比划划地你好我好大家好。
舟向月坐在火堆边,一块接一块地吃桂花糕。
桂花糕是郁燃给他的。
郁燃并没有正式拜在翠微山门下,他离开翠微山已经有好几年。
但这次消息传出去,他立刻给他们所有人都送来了礼物,给舟向月的就是一大盒各式各样的糕点。
舟向月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桂花糕,吃着吃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嬴止渊死后,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时把妈妈带走安葬了,之后就回了一趟家里。
但是家已经塌了。
暴雨几乎冲刷走了一切,他在那堆废墟里拼命地拨开碎裂砖瓦,想找到妈妈最后留给他的桂花糕,哪怕是混了尘土、被雨泡过的也好……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桂花糕早就融化在雨水里,被冲走了。
一切都没了,过去生活的痕迹一点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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