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艰难的路原本是他自己选的,那枷锁般的宿命原本只属于他,郁归尘却将他的枷锁铐在自己身上,用血肉之躯替他承受了最痛苦的那部分。
所以他重生之后,再也感觉不到痛。
所以在鲛人哭珍珠的那个水下魇境里,郁归尘的血会变成绝美的珍珠。
所以在血生花魇境里的那棵金色神树上,他身上的罪孽不过能开出一盘金色长生花,而郁归尘所开的花,如金色瀑布从高空一直垂落进无尽的深渊。
光华璀璨的美丽珍珠滚落一地,都是因他而生的痛苦。
金色神树上接天连地怒放的花海,那都是为他而承受的罪孽。
郁归尘一直都知道的。
他知道他有多痛,因为他在替他承受。
他知道他要去死,就决定替他去死。
可是他怎么可以……他凭什么……他从来都不说!
“你骗我……”
舟向月喉咙里的每个字都血意淋漓,“你竟敢骗我!”
“你骗过我那么多次。”
郁归尘微微笑了一下,嘴角溢出血来,“总得让我也骗你一次。”
仿佛一剑穿心,舟向月痛哭失声:“……我不管!你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我恨死你了!”
他从小就知道大哭大闹不可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此时却好像反而变回了一个小孩子,想要不顾一切地胡搅蛮缠。
好像小时候没有流的泪,之前在面具下忍住的泪,一辈子没能痛哭过的泪……生命里从未有过的任性和放肆都要在此刻化作滚烫泪水奔涌出来,逼眼前这个曾无数次包容了他的坏习惯的人,为他做到不可能的事情。
他扑在郁归尘的肩窝,张嘴想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可是一碰到他的脖颈,那血肉就像是被火焚烧的纸钱一样散落出去,变成纷飞的纸灰。
舟向月一下子就不敢碰他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模糊的视野里满是纷纷扬扬的纸灰,鼻腔里充斥着焚烧的味道。
“别恨我。”
郁归尘看着他,他眼里金色的火焰慢慢熄灭,只下瞳仁里温柔如夕阳的暗光,“忘了我。”
舟向月终于泣不成声:“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他攥着郁归尘的衣服,哽咽得喘不上气,“我求求你,你别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郁归尘伸手去擦他的眼泪。
“……你别哭。”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马上就要飘散,“这不是惩罚,我不是要报复你。我……”
我只是很爱你。
我想让你活下去。
他这一生与天意抗争,杀伐决断,几无后悔之事。
唯有想起一个人,心就像在冰上烤一样,忽冷忽热,既觉得天道如此不公,又觉得上天对他,终究还是不薄。
擦拭眼泪的手掌向上移,轻轻捂住了舟向月的眼睛。
就像是在长生香的梦境最后,郁归尘抱着他跃下高台,伸手挡在他眼前,不让他再看那个燃烧的地狱。
“你闭上眼,别看,”郁归尘轻声道。
“再睁开眼,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要看我,我正在寸寸化为灰烬。
但我却想再多看你一眼。
……让我再看你一眼,哪怕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也能笑着道别。
手心沾到冰凉的湿意,散落出去的纸灰被打湿,没法随风飘飞,像濒死的蝴蝶一样沉沉坠落。
舟向月浑身颤抖,他看不到眼前的郁归尘,只能感觉到那轻得像纸片一样的指尖细细描摹过他的眉眼,仿佛温柔地摩挲最名贵的丹青。
然而那指尖在消失,整个怀抱都在消失,他的鼻尖充斥着燃烧的寂灭气味,笼罩在身上的火焰越来越小。
终于倏然一轻,无数纸灰拂过他的皮肤,仿佛千千万万轻盈的芦苇絮随风飘扬。
火焰熄灭,散落余烬之中却有什么东西当啷一响。
舟向月透过朦胧泪眼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只暗金色的圆形小铃铛。
是很久很久以前,郁归尘送给他的平安铃。
……他重生之后,虽然没有专门去找过,但也曾留意那个算得上是邪神标志物的虎头铃,却在哪儿都没有看见。
原来,郁归尘一直带在自己身上。
在岁月不可漫溯的最初,一个冰雪消融的春日,五岁的他给小狐狸戴上一只平安铃,宣示它是自己的所有物。
可直到系在一起的命运走到扭结的尽头,方知那一刻拴住的不是小狐狸,而是他自己。
正文完
云遮雾绕、仙气飘飘的一羽翠微风景名胜区并不对外开放,据说是因为这里有个神秘的研究基地。
圈内人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神秘基地,只是翠微大学坐落于此,这个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堪称玄学界的清北,校长白晏安更是当今玄学界的重量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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