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早就忍不住了,扶着树干吐了个昏天黑地,却又不愿在敌人面前显得柔弱,别说痛苦的呻吟,呕吐声都压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律青站在一旁守着他,胳膊环抱在胸前,见萧灼华跪在地上的身影颤抖不止,脸色难看得惹人心疼,酸水吐了一地还强忍着不肯发出声音,心想这不愧是顾煜那匹疯狼的人,两口子连逞强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兄弟,忍不住出了声也没关系,我媳妇怀孩子时也总是吐,我又不笑话你。”律青半开玩笑地顺顺萧灼华的背。
“拿开你的脏手,……我不想看见你……”萧灼华语气发虚地说,律青听他应该是难受极了,不然他恶狠狠的话语怎么会变得像小猫嘤嘤的怪叫。
律青悻悻离去,怕萧灼华生气了影响孩子,也不再他面前碍眼,回到马车去拿干净的帕子和水袋。
律青盯着自己的一双大手看了一会儿,虽然粗糙了些,但媳妇教育过他要爱干净,虽然常年游牧打仗难免沾染污垢,但他一向习惯把手洗得特别勤,怎么会脏。
律青憨厚地挠挠头。
要不待会儿见着溪水再洗洗?
似乎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律青疑惑地回头。
果然,萧灼华已经不在原地。
萧灼华弱不禁风的背影在不远的密林处若隐若现,看样子跑得很吃力,沉重的脚步越来越慢。
刚刚还吐得险些不省人事,怎么跑得这么快。律青无语地撇撇嘴。
律青几乎是毫不费力就追上了他,捏住萧灼华的后脖子把人捉住。
“放开我,我要回去……”萧灼华带着哭腔委屈地说,向脖子后伸着手,用指甲乱挠律青,挣扎着还想跑。
“这方圆百里都是荒山,你死了这条心吧。哎呀,小祖宗别生气了,你把我手都挠破了。”律青皱起眉头,看看自己手上渗血的划痕,像逮野兔一样把他捏回马车上。
千阳山草寇的叛乱规模宏大,阵势如诡邪的山火,从千里之外的千阳山蔓延到京师的据点,假冒天衣署的名义为非作歹,来势汹汹妄图灼烧大夏稳固的王权。虽然看似人数众多不好对付,但几个不自量力的前朝纨绔,率领一群愚昧的亡命之徒,一时难缠,终究是翻不出什么花来。
夏知瀚知道妹妹靠得住,从始至终没有派兵剿匪,反而把中原的精兵调到北疆协助顾煜。一群不知情的老臣见夏知瀚迟迟不作为,泪眼婆娑大骂夏知瀚昏君。老臣们一会儿抱着柱子就要咔咔往上撞,搞得后辈心惊胆战地拦着老头子们说万万不可,撞柱不成又开始哀嚎国门不幸,当今圣上糊涂得顾外不顾内,辜负了先帝英灵!
夏知瀚一脸黑线坐在朝堂上看着老臣和新吏互相拉扯乱成一团,觉得自己的当年打仗落下的头痛顽疾又加重了几分。
夏知秋平常养的私军人数不多,但其中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武艺高超能够以一敌百的豪杰,江湖各路掌门见盟主上山剿匪,也都放下一时纷争赶来相助,这群草寇的失败是必然的。
果然不出一个月,千阳山的老窝就被夏知秋亲自给端了。
阴雨连绵,横尸遍野。
雨水从青黑的天幕落下,流过枯木干裂的树皮,淌过荒草腐烂的根基,在泥泞不平的旷地混合了血迹,积起一个个泛着浅红色的水坑。
夏知秋孤寂的身影款款而行,倒映在地上血色的涟漪。
流霜的寒光早已被干涸的血污覆盖,一经冷雨冲刷,锋利的末端一点点落下鲜红的血滴,又融合在水坑里,滴滴答答激起诡异的水花,如同嗜血的魔莲随着美人的步伐徐徐绽放。
现实与过往的光阴重叠,令夏知秋想起她这些年来的阴晴圆缺。
十六岁那年,她初登盟主之位,江湖上的质疑此起彼伏,她只身一人负剑,连闯十殿,杀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再无怨言;二十二岁那年,她背负着世人对中庸和女子的歧视,巾帼壮志酬沸雪,剑气破阵关山绝,带领将士们一举灭了匈奴四部,从此声震世间。
今天,千阳山草寇看不起她是女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开战前的嘲讽声不绝于耳,最终落得个一败涂地的结局。
夏知秋绮丽倾城的眉眼间如同阴暗的死水般毫无波澜,半面鲜红都是斩杀敌人溅起的血,任由雨滴顺着她散乱的黑发落下,打湿了染血的黑衣。她低沉嘶哑地笑着,一步一步缓缓踩过堆积如山的断肢残尸,将山顶上草寇的破旗狠狠折断,换上一面代表大夏威严的绣金大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夏知秋翩然转身,提剑而立的风姿似仙似魔,面对着凄冷刺骨的风雨,厉声大呵,“只要我夏知秋在一日,就要保江湖一日安定!”
旌旗在夏知秋身后鼓着冷风猎猎作响,为她增添的辉煌远胜过女儿家的娇艳红妆。她站在流言蜚语之上,睥睨着人间的荒唐。锦布上一朵朵金色牡丹倒映了暗沉的天光,便足够熠熠生辉,使得那锦官芳华万里都黯然失色。
从私养的精兵到各派的掌门,一律望而生畏,对着夏知秋屈膝跪拜,齐齐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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