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努努嘴,语气十分无奈,“一个人闷在房里,说心里委屈,今日便不送娘娘了。”
“这丫头……”
宁锦婳扶额头痛。琴瑶说青城山上不进外人,宁锦婳和宝儿两人,最多再加一个侍女,其他护送的人都不能上山。而且山中有瘴气,她带的避毒丸也不够分。
抱月听话但鲁莽,抱琴稳重细心,宁锦婳自然选择抱琴一同前去,正好她久不露面,滇南这边要做“王妃久病床榻”的假象,有抱月这个大丫头在,更能让人信服。
抱月小孩子脾气,她道都是一样的情分,凭什么只带抱琴姐姐不带她!她心里难受,委屈!自个儿一人悄悄在屋里哭鼻子。
抱琴嗔道:“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奴婢这就把她叫过来,今日娘娘出远门,合该送送才是。”
她们三个人自小在一起,宁锦婳嫁人她俩陪嫁,宁锦婳搬出世子府她们跟着,即使千里迢迢的滇南也没分开过。如今少了抱月这个马虎鬼,抱琴心里也难受。
宁锦婳想了想,垂眸道:“算了,她一来又要哭,徒惹伤心。”
佛祖云世间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盛。若不是逼到极处,谁又愿意离别呢?她刻意挑在陆寒霄不在的时候走,直言不让他送,因为她……舍不得啊。
这女人啊,当初生怕他不肯放她走,到了离别时,磨磨唧唧的人又成了宁锦婳,她以为至少能在王府过完冬至呢。
陆寒霄雷厉风行地打点好一切,她再赖着不走,倒显得她不识大局。
宁锦婳心绪复杂地出了门,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停在王府侧门外。她换下艳丽的华服,褪下玉钗金步摇,全身素净,一张面纱挡住了过于出挑的容貌。
陆寒霄的人伪装成镖师,跟在后面为其保驾护航。
“娘——陆夫人,天快黑了,我们赶紧上路吧!”
琴瑶欢快的声音响起,她急着回家见师父,宁锦婳却是别夫弃子,两人的心情天差地别。宁锦婳抬头望向天空,忽然想起陆寒霄曾说过,滇南的天很美。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那时还未出过京都,滇南在她眼里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之地。陆世子笑她井底之蛙。他说滇南的天比京城还要美丽,湛蓝的天空透净澄澈,云朵像棉花一样白,幕屏雪山绵延千里,一眼望不到头。
他告诉她,他们那里地域广袤,到处都可以骑马游玩,不像京城寸土寸金,街市被分的那样窄小,闹事纵马都要被责罚。
她不相信,爹爹说过京城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他肯定在骗人!陆寒霄不欲与她争辩,冷冷道:“夏虫不可语于冰,你一看便知。”
多年后她终于踏上滇南的土地,可这时的她已经忘了年少的绮梦,她困在王府里怀孕生子,王府也很美,亭台楼榭应有尽有,和宁府、永济巷的世子府、甚至和她在京郊的别院一样,没什么特别。
直到离开的这一刻,宁锦婳才懂了他十多年前的话,她忽然很想见他一面,告诉他:我现在看到了,不晚吧?
“主儿,外面风大,进去吧。”
抱琴轻声劝道,宁锦婳恍惚回过神,她深深看了一眼湛蓝的天幕,弯腰踏上马车。
车轮滚滚前行,宁锦婳怀里抱着熟睡的宝儿,心道等回来时可能是明年初春了,她想和他一起完成上次未完成的围猎,去看一眼她曾经心驰神往的幕屏雪山。
熬过这个寒冬,一切都会好的。
……
世事无常,此时的宁锦婳还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何事,正如当年宁大小姐翻墙也要溜出去骑马,如今唾手可得,身为王妃的她却再也找不回年少时的欣喜。马车缓缓驶过界碑,她此生,再未回过滇南。
第
95 章垣县。
已至仲夏,高悬的日头火辣辣炙烤着大地,街上人烟稀少,三三两两的行人擦肩而过,不复往日的热闹。
“掌柜的,绸缎今日来货了吗?”
随着一道温柔的声音,身姿窈窕的小娘子挎着提篮走进布行。她柳眉弯弯,面容清秀,说话间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手帕,擦拭细白肌肤上的汗珠。
“呦,琴娘子来了。”
布行的掌柜听见声儿,白面馒头一样的脸上立即笑开了花儿,颠颠跑过来,一身肥肉仿佛要把地板震三震。
“您来得巧,今天新到一批货,我特意给你留了两匹缎子,杭州产的,啧、鲜亮又顺滑……”
抱琴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面上笑盈盈道:“有劳掌柜,给我取来吧。”
瘦小的伙计麻利儿把布匹抱出来,抱琴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杭州缎,颜色不够纯正,质地也不够柔软,她沉默片刻,内心轻叹一口气。
“我都要了,包起来。”
这里太偏僻了,方圆十里连家像样的布庄都没有,这已是山下最好的布行,刚来时还能买到绫罗丝绸,接连一整年滴水未下,田里的庄稼蔫了,百姓填饱肚子都难,哪里舍得把铜板儿花在衣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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