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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真道尊低头,漆黑秀美的眼底仿佛极北冰原千万年不化的霜雪,冷凝如冰:“此去承天台,我注定无法回来,从我上承天台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新的道尊。”
她的目光从纯华身上一掠而过,声音清淡:“师兄呢?”
纯华小声说:“昨日拂微真人现身苍州,斩杀魔族主将,召来苍州分殿仅剩的长老弟子,开始组织反击。”
纯华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五日前传回道殿的急报中,拂微真人还在齐州。
从齐州到苍州,正好途经中州道殿,但拂微真人没有回来,连片刻的停留都不曾有。
这无疑是极其怪异的,连纯华都意识到了背后隐藏着问题。
玄真道尊什么也没有说。
她立在高阶之上,霜衣如雪,腰佩太阿,目光越过道殿重重山峦绛阙,投向遥不可及的远方。
景昀修无情道。
飞升之初频繁的梦境使得她终于确定,自己的道心不再固若金汤。好在从她飞升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她的大道已经得证,而得证大道之后,无情道作为一种求道的手段,已经不是那样重要了。
她开始寻找自己的道。
度过飞升之初那几十年后,梦境对景昀来说反而慢慢变成了奢侈品。她很少再做梦,这意味着她的道心又再度平稳清静下来,然而这对景昀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睡眠对于仙神而言,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景昀很少睡觉,而从景昀不能再在梦境中寻觅到半点关乎凡间的影子后,她就彻彻底底摒弃了这个习惯。
然而今日,在临西客栈的这间客房中,景昀再度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中去。
这个梦境无论如何说不上愉快,景昀从混乱中惊醒时,望见帐外窗边映入的清亮月光。
慕容灼睡着了,这位殿下始终没有丢弃身为人族的种种习惯。她睡得很沉,面颊粉红鼻息清浅,景昀从床内侧披衣起身也没有将她惊醒。
景昀忽然有些羡慕。
她无声无息立在窗前,月光似乎变成了朦胧的水波,毫无保留地将她淹没。景昀仰起头,圆月像一面高悬天际的冰镜,映在景昀周身和眼前的白绫上。
她恍惚间想起,年少时师兄和她常常在月夜一同出门。景昀是为了练剑,江雪溪就在高处赏月。
修行者沐浴日精月华对吸收灵气很有好处,高阶修行者自然不在乎,但当时景昀刚刚破境,几乎夜夜踩着月色出门。她在云台外的梅林里练剑,剑风扫落花瓣如雪纷飞。
江雪溪坐在梅林正中的飞檐之上,黛色衣袍水一般流泻铺开,笑吟吟仰头望月。清寒月色洒在他秀丽的眉宇间,一时居然分不清月色和江雪溪的面容哪个更加清透。
偶尔景昀会以剑气席卷片片花叶,在空中凝成一条雪色的蛟龙,乘着剑风扶摇直上,带起阵阵风声扑向江雪溪。
景昀双手负在身后,手中倒提木剑,饶有兴致地观望着那条花瓣凝成的蛟龙。
这条蛟龙威力不大,毕竟景昀的目的只是好玩而已。
蛟龙带起的风声往往先一步惊动了江雪溪,他有时会携一坛酒,这时就会笑吟吟侧首抬袖,仿佛递出手中的酒盏,邀这蛟龙对饮。
而后他手腕轻柔地翻转,酒水当头而下,带着酒香的花瓣纷纷飘散开来。
后来江雪溪晋入化神境,下山游历许久,在钟陵驻足停泊。景昀破境下山游历,特意路过钟陵去见师兄。
江雪溪的画舫停泊在钟陵外山水之间,道尊首徒拂微真人在此的消息传出去,拜访者络绎不绝。江雪溪不胜其烦,索性在画舫外设下了结界。深夜里景昀与江雪溪泛舟湖上饮酒对谈,景昀趁着月色正好起兴舞剑,江雪溪半带倦意倚在画舫中似眠非眠。
她像在道殿那样,以剑气挑起湖中碧水,凝成了一条清透的水龙。
水龙扑向江雪溪的那一刻,他没有睁开眼,动作却行云流水毫无滞涩,随手拔下玉簪一甩,只在一甩之间灵力倾注簪身,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
那一簪堪称去势如电,顷刻间水龙一触即散。玉簪停也不停,眨眼间奔向景昀,与此同时江雪溪蓦然睁开眼,似是意识到不对,急忙朝画舫外湖面看去。
水龙被打散的那一刻,景昀为这凌厉的反击微怔。她随手一抄,将玉簪抄在手中,正逢江雪溪惊觉,朝她看来。
江雪溪按了按眉心,抱歉道:“我不大清醒,忘记了你在这里。”
景昀当然不会认为江雪溪是刻意想要伤她,那一簪对她来说太过随便。但暗和剑势,又有灵力灌注其中,倘若今日的人不是景昀,换做其他人怕是要结结实实吃个大亏。
以江雪溪的修为和警觉,只听风声就能感觉出那道水龙其实没什么威势,伤不到人,却还是出手毫不留情。
景昀踏水而回,回到了画舫之上。
江雪溪倦色消退,他坐直身体一手支颐,目光渐渐变得清明。幽静柔和地望着画舫的月色,也望着朝画舫而来的景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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