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老爷子抬眼:“清和,你把这些……都公开出去吧。”
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邵清和才确认刚才不是幻听,他原本脸上的平静被打破。
邵家是极其重视传统和传承的厨艺世家。
只做江南菜系,只遵照一直流传下来的食谱,循规蹈矩。
对邵家人来说,祖传食谱就是他们的命。
把食谱公开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邵清和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为什么?”
邵老爷子没有看他,而是转身看向窗外。
他声音平和,像是在说一个故事:“邵家,从最开始,就是很重视宗族和传承的家族。”
他从小受着这样的教育长大,也逐渐接受并认可了这件事。
尽管他自己将食谱练得炉火纯青,顺其自然地增加自己的东西,然而其他兄弟们要么墨守成规,要么照着他依样画葫芦,也不管那些技巧适不适合自己。
他妻子早逝,忙着管理家业的时候,孩子散养长大,不知什么时候,也沾染了这样的思想。
邵老爷子:“他们都在猜,我留下了遗嘱,会把家业留给最有能力的人。但事实上,我并没有留下遗嘱,只是,一直在看。”
邵清和看着他。
他忽然意识到,恐怕,邵老爷子断断续续的,都记得这些年发生的事。
包括他父亲的死,包括那些人一次又一次的争吵。
他一直在找最合适的人,但一直没有找到。
唯一合适的那个,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他的孩子因此痛恨邵家。
邵老爷子闭上眼:“这些年,为了邵家传承,为了家族兴盛,一直将这些秘方藏藏掖掖,反倒是害得家宅不宁、人不人鬼不鬼。吃着祖上嚼烂了的,不思进取,没有半点进步——这样的秘方,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若是直接把秘方烧了,带进棺材,那些邵家人是不会甘心的。
所以不如,干脆公开出去吧。
反正他老了,快死了,下去以后列祖列宗如何痛骂,受着就是。
睁开眼的时候,那一丝戾气消散,依旧是温和的样子:“清和,这件事,我本来想交给阿汤去办,但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公布配方,是扎死邵家人的心。
这是邵家人欠邵清和的。
邵老爷子温和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过了许久,邵清和才点头,说好。
邵老爷子笑起来,亲手将那串钥匙交给他,随后叫了一声汤伯,从他手里拿过一副许久未戴的玳瑁眼镜,看向窗外。
太阳升起,邵清和意识到,窗外那几棵竟是杏花树。
一阵风吹来,粉白的杏花飘扬。
邵清和忽然想起,自己儿时跟在父亲身后,看邵老爷子下厨,做鲈鱼羹。
他站在杏花树下,用土灶熬汤。
动作不像是小裴总那样锋锐,柔和又醇熟。
那鲈鱼汤的味道,如三月春风,四月桃花,带着江南独有的清新柔和。
杏花落下,像一场雨,有几片落到邵老爷子的肩膀上。
他端坐着,戴着玳瑁眼镜的头微微垂下,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监测仪器上抖动的线条变成直线, 发出尖锐的报警声。
医护人员和听到动静的邵家人匆匆跑进来,虽说医院已然给这位老人判了“死刑”,但既然人还在医院里,那该抢救还是要抢救的。
堂叔气得满脸通红:“刚才人还好端端的, 怎么突然不行了?”
他瞪向邵清和:“是不是你刚才给老爷子喂的水有什么问题?”
邵老爷子之前的情况万万算不得“好端端”, 只是堂叔无论如何都得给邵清和扣一口锅。
一片混乱中华, 汤伯回头,对着那些医护人员挥手:“不用抢救了,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邵老爷子这些年对子辈越发失望, 在清醒的时候,让汤伯成为他的法律责任人。
在是否抢救的事宜上, 比起邵家人, 汤伯有更大的话语权。
邵老爷子在这家医院住院多次, 是客户,医护们都清楚这点,闻言停下手。
邵堂叔脸色由红转青:“什么叫不抢救了?”
要是不抢救,邵老爷子就这么走了,他不就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了么?
汤伯在邵老爷子病危后保持麻木的脸孔, 到此刻终于生动起来。
他冷漠又讥讽地地看着邵堂叔:“老爷子一辈子兢兢业业,就让他体体面面地走吧。”
抢救这件事,他见过好多次。
每回除颤器下去,人就跟上岸的鱼一样抽搐着跳起来, 到最后折断几根肋骨都还算好的。
无论那几个邵家人如何暴跳如雷,汤伯都充耳不闻。
只让医护人员搭把手,让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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