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怎么了?”
“不知道被什么刮的,皮肉伤无事,救人要紧。”顾望舒道:“你也是,来都来了,搭把手。”
艾叶定定站了半晌,乍如惊弓之鸟笔直冲进顾望舒正怀,力道大得攘里他连退几步才得站稳!
还没等顾望舒回过神发话,艾叶已经那用两只挖了泥黢黑的手使掰正顾望舒的脸,一顿乱摸胡揉,蹭了他满脸黑泥。
“艾…艾叶!”顾望舒连连挣着脸,怎奈被艾叶按得使劲,如何都摆脱不掉。
“活的,活的,真是活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什么……再遭你这般玩弄下去就死了。”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顾望舒看那张哭花得快要和泥的脸,又垂目看了眼他从那废墟里头挖出来的铃铛,一下子明白过来始末。
“你……”他扶额倍感头痛,怎得不是烦心或觉麻烦的心思,反而有些想笑。
“怎么这么傻啊。”
艾叶叼着下唇摇头说不出话,又一头冲进怀里,“哇”地歇斯底里哭了出来。
怎么哄都哄不好那种。
“千岁了。”顾望舒无奈安抚道:“同外人说你十岁也信。”
是夜,两人在羌水缓坡河岸寻了块难得的干净平地,将就过夜。
顾望舒在凉得结了冰碴的河水中抹了把脸,手刚探进水里便被冰得千百根针扎似的疼,赶紧草草净了手和脸,快步跑回火堆旁烤起通红的手。
忙得落到天黑才得喘气,还是因为需要赶路,否则天灾冤魂难散,能处理的事情仍有许多。
想到这不觉心口酸痛,往火堆前再靠近一些,试图以火暖哄出困意,放松心思。
艾叶翘腿仰面躺在旁边看夜空。
大难之后的星空总是格外清澈明朗,星云排列成河,明光闪耀,珍珠玛瑙似的镶嵌在深蓝色天幕上,广袤无际,向着永恒延伸。
人间的一切都在不停变化,花枯山移,唯有这片日月星斗,千百万年也依旧如此日复一日——
他喜欢这些不会变化的东西,一如自己寿命冗长,万物更迭,他需要什么不变的陪着。
顾望舒坐在对面烤火,透过火焰噼啪跳跃的虚影,看向艾叶出神。
妖自前额到鼻梁,再到唇弯延续下的线条,似与身后乌黑青山绵延接连,呼吸起伏。
他不像个人间的活物,更像是天下自然孕养的精灵。
顾望舒取下火上烤着的最后一串鱼,在火上搁的时间久了,外皮焦糊酥脆,鲜香混着火炭味不加以糖盐料也带着丝丝甜意。
适才刚坐下时,忙了一天帮忙救人寻人,突然闲下来才觉得肚子空空,周围又没什么吃的,随口说了句饿,艾叶竟毫不犹豫一头砸进冷得刺骨的河水里,没一会儿就叼了几条鱼上来。
碰一下都冻得疼的河水,这只大猫还能满脸欣慰的笑着站在河中央冲他挥手,像个的了乖的小孩一样显摆手里的鱼。
上了岸只是抖了抖身子,一身湿淋淋的毛发衣袍立刻干爽如新。
烤鱼的酥皮咬起来发出“咔嚓”的响声,艾叶听了声侧过身来,枕着胳膊看着他吃。
大妖漆黑的眸子中映起团火焰在燃烧,虽只是单单凝望,却像藏了无数心思在眼底,道不明的,烈火般明艳。
顾望舒把吃了一半的鱼放下,在他无声且强烈的目光下开了口。
“你真要同我一起走,去那个对你而言虎穴龙潭似得地方。”
“有你在呢,我怕什么。”艾叶笑道:“寸步不想离了,你就当被小鬼缠——我还能有许多你意想不到的用处。”
顾望舒低头漠然一笑,没再说出什么阻拦的话。
“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佩什么铃铛啊。”艾叶支起脑袋来问。
一想刚刚自己那副糗样就闹心,语气中难免夹带着埋怨。
“儿时师父自山门捡回我时就带着的。”顾望舒摇摇脚腕,摊开手撑着身子仰望星空。
“还可能是个什么法器,虽说没什么实用效果,但我若是摘了它就会发病倒霉。只能一直佩着。”
“其实带着也好,声音清脆的好听。”
“有吗?”顾望舒不禁往下看去,脚腕红绳上雕花镂空的铃铛沙沙作响:“我是自觉没什么声音的,太小,传不进耳中”
“我耳朵里听着可是清晰呢。”艾叶扭身躺平,发了个哈欠:“也好听音辨人,免得再找不到你。”
冬季夜晚露宿,没有蚊虫困扰,加之身后河水叮咛,眼前星罗棋布,静谧舒适,却是几层厚袄,添多旺的柴火都抵不住的冷。
“趁早睡吧。”顾望舒把大袄裹紧:“明日还要赶路。”
夜中河岸并无挡风的东西,人待着不动只会被冷风侵蚀。
顾望舒隔着火光看艾叶披散下来一头浓密的发,像层被子似的把自己裹在里头,看着就暖和,揣着手呼吸平稳深沉,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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