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洛如珍震愣而茫然,而现下,她却好似抓住了一点答案。
这个答案来源于方才蛮人将士的细微神情,他们听不懂中原话,却在耶律纵拿出这块令牌交给她后露出了“恍然大悟”“果然如此”“就是这样”的轻蔑之情。
这块令牌可以通向关押宫中女眷和命妇的所在地。
那一瞬,无需言语和其他确认,洛如珍懂了他们的意思,也忽然懂了曾经沈缜那些讥讽之言的含义。
雪落上了她的眼睫。
眼睫有些湿润,洛如珍抬手用指腹擦了擦,犹豫慢道:“可是映光,我们缺人。”
没有兵,没有粮,没有谋臣,没有依仗。
虽然沈映光本身神秘非常。
刚刚从沉思中回过神后,洛如珍忽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目前的相处而言,沈映光表现出来的模样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是体质单薄的普通人。然而方才马车行过来时,看她的反应,也应当听到了那两个兵士说的话。
为何?洛如珍自己是中阶武者,较寻常人耳更聪目更明,听到实属常理。可一个普通人在那般距离下绝对不能感受到那般小的声音。
这只能说明沈映光要么天赋异禀,要么至少是小有所成的下阶武者。
洛如珍偏头瞧轮椅上女人的神情。
对方不作声,她便再补充道:“只有我和你。”
而这一句,成功引得沈映光看了过来——
女人唇角微勾,反问:“如何只是你和我?”
洛如珍怔,便听她继续道:“女郎,你的至交呢?你的好友呢?晋阳危急之时城中的数名江湖女侠呢?不为此亘古未有之事动心吗?”
“不是你和我,是天下万万的你和万万的我。”
万万的你和万万的我。
耳边这句话萦绕不息,洛如珍几乎无知无觉地就跟着沈缜到了目的地。
刺鼻的味道传来时,她不自觉皱了眉,随后容色一僵,反应过来这是何地。
看了令牌的一个北兵小头领殷勤地打开了宫门,一股子血腥气趁机攀缠了过来,相比身边人难看的面色,沈缜神情不变,径自驱动轮椅进入宫门。
门里,这座宫殿一片死寂,恍若无人。
沈缜摩挲着扳指,唤守门的小头领:“言官的女儿现在何处?”
小头领挠了挠脑袋。
沈缜淡淡:“山姜。”
“是。”立在轮椅后面的山姜看向小头领,用北语重复问了一遍,“言官的女儿现在何处?”
那小头领先是怔了一下,看模样是没有想到这夷族女人居然会说草原上的话,片刻方回:“言官?”
他想了会儿,“各位请跟我来。”
于是这小头领带路,一行人往里去,穿过长廊走到殿门前,一间一间打开进去再出来,直到进入第五间时,沈缜停了下来。
这间偏殿同前面一样,破布铺了一地,十几个曾经的贵女蓬头垢面蜷缩在布上,紧紧依偎。
而在昏暗的光中,沈缜对上了王明淑的视线。
不仅是王明淑,明显中原人的长相和女子的身份为沈缜迎来了大部分贵女小心翼翼的打量,但身后跟着的北军小头领让这份打量夹杂上了无尽的恐惧。
好在这位小头领很会察言观色,在发现沈缜并没有离开的意图后便自觉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屋中明明空荡,却愈发让人觉得逼仄的慌,压抑和窒息几乎实质化地缠上了每一个人。
因目之所见,洛如珍身形已止不住地颤抖,手也死死握成了拳。
在她的目光中,沈缜一点一点驱动着轮椅向前,直到在离那些贵女大约还有三尺的地方止步。
王明淑看着沈缜。
沈缜看着王明淑。
须臾,少女沙哑着声音:“你来了。”
“嗯。”沈缜顿了下,道:“怪我么?”
少女不解:“为何要怪?”
沈缜道:“我本可以救了你。”
一室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王明淑缓慢但坚定地拿开了她身旁女子护着她的手,在地上慢慢移了过来,移到沈缜跟前。
少女瘦了很多,狼狈了很多,露出的肌肤处处都是伤痕,但这般的情况下,那双柔和的眼睛和那身书卷气却还在。
“不怪你,也不该怪你。是我自己选的路,不是么?”
王明淑的语气很轻,是几乎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她仰起脖颈,直视着沈缜:“我信守了承诺,沈映光。”
沈缜眸色暖下来:“嗯,我很开心。”
王明淑眼睛弯了弯,低低重复:“你很开心”
她声音更低:“我知道你会来。”
“是,我会。”沈缜肯定她,“所以,要和我走吗?”
在少女目光移上她身边人之前,沈缜补充:“她们也可以。但女郎,最多只能是她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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