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日夫眼睁睁地看着,嘎鲁一听到消息,就像风一样从帐篷中冲了出去,将那个汉人堵在了沙漠前。月池当然是故意经过此地。
她愤怒道:“你不是说不用我管吗,我要回去了,你拦着我干什么!”
嘎鲁嘴唇微动,终于说了出来:“我、我不能让你走。”
月池道:“你都不信我,为什么不让我走?你该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
嘎鲁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是……之前是我错了。我不是厌恶你,而只是担心,汉人也不会接受我……”
月池似是犹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她的目光慢慢软化下来:“还是因为这块疤?”
嘎鲁一愣,乌日夫的话适时在他耳边想起,好像有一副看不见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都变得佝偻起来。他半晌方苦笑道:“还有我的血统。鞑靼人嫌弃我身上一半汉人的血,汉人嫌弃我身上一半鞑靼人的血。我不能把我身上的血都放干,就只能在嫌恶中度过余生。”
月池的心尖一颤,她忍不住望着他。嘎鲁在她如水的目光中,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吗,在小时候,我甚至想变成我额吉的一条狗。这样还能从她那里拿到几块剩下的骨头吃,而不是得到这个。”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了他狰狞扭曲的伤疤。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月池轻声道:“你不要这样看低自己。”
嘎鲁惨白的脸上登时有了光彩,他的眼睛里也发着光。他试探性地抬起手,慢慢地覆在月池的手上,一点一点地收拢。
可月池却在此时将手挣开了,没有什么比给人希望,又硬生生夺走,更让人痛楚了的。
“你、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同情我?”这句话说出来,似是费去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的神情先有惊喜转为灰败,再由灰败转为愤怒。而愤怒因月池的沉默更加炽热。
他一个箭步冲到月池面前,他摇晃着她的肩膀:“还是说,你只是利用我,你只是想带我回大明去,为你的家族请功,向皇帝讨赏!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想到的,你这样的人,怎可能看上一个丑陋、龌龊、无知的杂种……你说话啊!”
他只是期盼她说一个不字。然而,最会说谎的月池,在这种关键时刻居然语塞了。嘎鲁如遭重击,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他转身就跑。他跑得太急太快了,竟然没走几步就摔了一跤。他吃了满嘴的沙子,眼泪亦无声地落在沙地中。他羞惭痛悔,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她的目光好像还钉在他的背后。他赶忙爬了起来,他要逃离这里,他要逃离这个地方!可就在这时,月池叫住了他。
短短几步路,月池亦像走在刀尖上一样艰难。月池紧紧地抓住了嘎鲁。嘎鲁没有过分的挣扎,他心里总是存着期盼的。这么一个自卑、缺爱的人,任何一点微末的情意,都会被他视如珍宝,死死攥在手里,不会放开。
月池看向了他,他狼狈的情态和米仓憨厚的笑颜在她脑中重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从天外传来,她说:“世上有那么多可怜人,我若只是怜悯,又何苦千里迢迢至此。我的叔叔因罪行被抓,我的哥哥因意外殒命,爵位已经回到了我的侄儿身上。我本不必来。”
嘎鲁一愣,他的嘴唇颤动:“那你是……”
月池佯怒推了他一把:“你是傻子吗!”
她紧紧咬着下唇,她苍白的嘴唇泛起嫣红。她起身小跑着离开,同任何一个寻常娇羞的姑娘一样。嘎鲁望着她的背影,惊喜交集,就那么短短几刻钟,他从天堂掉进地狱,又从地狱升入天堂。他忙追了上去道:“阿月,等等我,我是傻子,我真的是大傻子!”
至此,月池就知道,这个人已经完全落入她用感情编织的陷阱里,沦为她的猎物了。她很快就能一步一步地操纵他,像操纵提线木偶一样,引他的亲族踏入自相残杀的陷阱。
晚间很快就到了,太阳用尽了一个白昼,颤巍巍地倾斜尽了所有的光辉。戏剧上演时是热闹非凡,可当其落幕时,又是无比寂寥。月池孤零零地坐在了主座上,她突然很享受这种黑暗,只有在无光的夜里,才更能包容自己的丑陋。她闭上眼睛,沉浸其中。
忽然间,伴随着脚步声,一豆烛火在其中亮起。月池察觉到了光明。她以为是时春,没有睁开眼,而是道:“你来了,我没事,我只是想坐一会儿。”
时春没有说话。月池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原来当执棋人的感觉是这样的,我还以为,会舒服一些……”
来人的呼吸变得沉重,他忍不住开口道:“您不必自责。您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九边的百姓。”
月池一愣,她睁开眼,烛光映照得是张彩雪白的脸。她懒洋洋地坐起身:“原是尚质啊。”
她独自坐在阴影中,张彩想上前一步,可当他真的靠近她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观音就坐在那里,而他却只是凡人。
月池不解道:“怎么了?”
张彩扑通一声跪在她身旁,他道:“还是这么说比较自在。”
月池忍不住发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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