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则是乐见文官的权柄扩张。
可如今, 李越不仅对外头的人磨刀霍霍,也将刀全方位地伸到了自己人身上。随事考成一出, 天下官员如同身陷枷锁,而科举改制一行,诸如李龙之辈,将终生无缘于功名。她触犯了太多人的利益了,还选中了一个糟糕的时机。
月池念及此也不由苦笑,她道:“人算不如天算。”
李东阳长叹一声:“我们都已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不知何时就要身殒。大九卿的人事一变, 对于新政来说,将是雷霆一击。你实不该在此时提出随事考成。”
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气喘吁吁。月池忙将水递到他唇边。他不过是略一沾唇就摆摆手继续道:“老夫原以为你终究稳重下来, 却不想你还是……如只是稍稍收紧,也不至于到如今千夫所指,如再等二十年, 也不至于又被逼上悬崖。”
月池垂眸道:“是我想错了, 我只是怕, 我等不到二十年。”
她何尝不想安安稳稳做到内阁首辅后,再来大刀阔斧地做过一场。可她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她压根就活不到二十年。等到那一天来临时,她只能躺在病床上,孤零零地死在这个异世,她没有带来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就像一颗流星,身躯焚烧殆尽,带来的也不过是一线光明而已。在她走后,又是漫漫长夜了。
屋内一片寂静,甚至能听到露珠从荷叶上滚落的声音。李东阳看着她,透过她此时的面容,仿佛已经窥见了她日后的命运:“‘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之死,一方面是因英宗昏庸不辨是非,另一方面则是他个性刚直,铁面无私,因此才被人诬陷,说他谋立襄王之子,以至倒在了他曾经拼死守护的京都之中。
李东阳道:“你和于少保不同,你背后还有圣上。”
月池明白李先生的意思,她都愿意将随事考成的账簿送往宫中,为什么不能彻底和朱厚照和解?皇权和宦官已经被拉上了战车,她可以借助他们和清流人士的支持,将中下层摇摆不定的逐利者争取过来,就能够在这次较量中获胜。
毕竟,随事考成对官员来说,是挑战,可也是机会,多少背景不够的人,终其一生,求爷爷告奶奶都无法往上升一步,做好做坏一个样。可如今,有了随事考成,谁尽心尽力,谁摸鱼混日子,就一目了然了。可这份厚利,只能朱厚照才有资格给,可他却在这节骨眼装死了。
月池比谁都清楚,这是为什么。他可以耗,她也可以等,可李梦阳等不起。在江南帮助她推行科举改制的文士等不起。他是在逼她低头,或者说报复她。还在梅龙养伤的舒芬,也是一个定时炸弹。
那日,李龙将舒芬、梁群迷晕后,本打算点火自焚。可他心狠手辣,生怕这群人最后不死,于是在点火后,还拿起刀来,先往妻子胡氏身上扎了一刀。他能弄到的,不过是三教九流流传的蒙汗药而已,又不是麻醉剂。胡氏在剧痛之下,惨叫出声,拼命挣扎。而舒芬和梁群也在打闹中,于火场惊醒。他们本可以转身就跑,可却看到了正在地上吓得嚎啕大哭的两个孩子。为了这个两个孩子,他们和李龙展开了搏斗。一个是丧心病狂,两个却是手脚发软,却还要护着小孩,根本无法脱身。
当周围的邻居见势不对,到处叫人来灭火。舒家的仆人被李龙差长工调走,这才闻讯赶了回来。众人一起运水,扑灭大火后,才发现几个人倒在庭院中。李龙和他的女儿当时已经死了,而他的儿子、梁群、舒芬等人都是昏迷不醒。第二日,男孩也伤重不治,死在医馆。第五日,梁群身死,最后只有功名最高,家世最好的舒芬,靠着好药捡回一条命。
众人都对李龙的遗书议论纷纷,大家都不傻,李龙在信里说,舒芬和梁群是自愿和他一起自焚抗议的。这话压根都没人信,也没人指望用这个来打倒李越和李梦阳。
可除了这些瞎话外,他还在遗书里真真假假写到了一些东西,譬如蓬门小户的学子,寒窗苦读几十年,只是为了为国效力,可朝廷说改科举就改了,虽然嘴上说官学里可以学到新知识,可他这样的寒门弟子,连秀才都考不中,根本没有进官学的机会。他用大篇笔墨,细数身为大宗师的李梦阳是如何一刀切,官学里的学政是如何拜高踩低,还有那些纨绔子弟是如何靠门路混得一个生员的名称的。
他更是写到,就连舒芬这样的人,对能否更进一步都心下存疑。他们都在感慨,官宦世家出身的学子,从小耳濡目染,对政事的见解非同一般。可他们没有这样的家世,又进不了官学,就只能靠自己的理解去考试,怎么可能考得过这些人?他们这么多年苦读,难道都是白读了吗?
这是直指无数寒门学子心中的隐忧的。在月池主考时,民间就隐隐有这样的传言,借着李龙这桩“惨案”,借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这股来自士林的抵制,终于爆发了出来。这其实属于新政的阵痛期,在举措尚未完善时,的确会带来不利的影响。
但士林似乎不想给新政一个自我完善、调整的机会。安于现状的人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