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眼就看到了她。帐外的风铃正在微风中摇曳,清脆悦耳的铃声,如小鸟啁啾,案几上玉狻猊正吞吐着馥馥香云,绮丽柔媚的幽芳正袅袅升起,沁人心脾。这本该是令人放松之地,可此时的他却比一块石头还要僵硬。他从来没想过,月池竟会在此时更衣梳妆。
地上散落着几件衣裙。她正跪坐在地上,拿起剪刀比划裁剪。随着几声咔嚓响过,一条裙子便再不成样子。可接下来,她却将这般不得体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在柔软的烛火下,她的肌肤就像奶油色的丝缎一样。
他的手剧烈颤抖着,指头略一发麻,手里的酒坛便向地上滑落。他大吃一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量,才在它将落地前稳稳接住了它。他不由长舒一口气,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然半跪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样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李越的举止才更加反常。她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姑娘一样,穿着新衣兴高采烈地走到镜子前自我欣赏。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步伐,他还以为她只会像男人一样走路,却没想到有一日也能瞧见她婀娜多姿的情态。
可当她走到镜前,真正看清自己的倒影时,适才的那种期待却一下荡然无存。她沉默地看着镜中的身影,目光渐渐冷却。她伸出手指,细细描摹着镜中人的眉眼,就如同对着的是一个陌生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如这秋日黄昏一样的萧索。他还以为她会呆呆对着自己直至地老天荒,可没想到,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她哼着古怪的曲调,开始……上妆?
朱厚照直到她打开梳妆匣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动作刚开始和她的歌一样,生涩、断断续续。可很快,她就抓住了窍门,香粉匀面,胭脂点唇,再加之淡扫蛾眉,此时已然是眉如春山,唇若红莲了,可她似仍嫌不足,又取了一点胭脂匀在颊腮上,此时方粲然一笑。
他手中的酒坛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剧烈冲击,终于重重落在了地上。一声巨响过后,他的双臂又酸又麻,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他居然就这么傻愣愣地抱着一个坛子,在这里杵了这么久!
无比的窘迫让他恨不得拔腿就走,可随即涌上心头的燥热却将他牢牢钉在原地。月池显然也被他吓了一跳,回眸看清是他之后,讥诮一笑:“怎么,像耗子似得钻进来,这下是彻底不要脸了?”
他被噎得胸口发闷,索性真个将面皮丢开,大摇大摆地走上前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打算梳什么发式?”
月池一愣,她又一次笑开:“您还会这个?”
“……”朱厚照恨不得抽自己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朕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有几支钗不错……”
他所明里暗里放进此室中的簪环,俱是珍品。光是凤钗步摇,就有百支之多,上头的翠羽明铛光耀夺目。月池却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她的眼底一片幽深:“你不觉得,连衣裙和金凤钗,太不搭调了吗?”
朱厚照一愣,他不明白她的语义,却读懂了她的抗拒之心。他挑挑眉,上前一步:“不搭就再换新的来。朕又不是挑剔之人。”
月池察觉到他的手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源源不断的热度沁入她的微凉的肌肤。她不由抬头看向镜子,昏黄的铜镜里,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他只差一步,就能将她完全笼入怀中:“你要穿奇装异服也成,戴布花石花也罢。只要你浑身上下所着每一件玩意儿,都是朕所予的就好。”
月池莞尔:“这我可不明白了,您是天下之主,这世间之物,不都是您的吗?”
他闻言嗤笑一声:“理虽如此,可做起来也不那么容易。就譬如说某些人,一个不高兴不也能将天捅一个窟窿吗?”
月池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她亦是绵里藏针:“那怎么可能呢?凡夫俗子,断断没有这样的本事。依我看,这天要是有窟窿,一定是天自己想开了。”
想开了?朱厚照气不打一处来,他想开了个屁,他挨了一刀又中麻沸散,连想的机会都没有。他正欲发作,就听她忽然道:“我找不到喜欢的花戴了,不如,您替我编个辫子吧。”
他一怔,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他们依旧坐在镜前,也只有面对镜子,她才能肆无忌惮观察他的神态。他的神情认真得可怕,如临大敌的模样,不像是闺房玩乐,反而倒像是在处理棘手的军国大事。
他拿起牙梳,将她头发从头顶至腰间,梳理得一丝不乱,又取了一点木犀油晕开在手心,细致地抹在她的鬓发间。冷桂湿冷的香气,混杂着他身上的酒气,慢慢逸散开来。他低头替她编着发辫,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青丝缠绕在他的指尖。很快,辫子就编好了。他用丝带做发绳,还别出新裁,去剪了一朵秋芙蓉别在她耳边。
他笑道:“好看吗?”
月池久久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乌油油的辫子,素净的连衣裙,明丽的妆容,娇艳的芙蓉,走在二十一世纪的街上,谁都会忍不住回头来看她的。她轻声应道:“好看,真是好看。”
他一愣:“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朕叫她们做个几十条来。”
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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