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之中,大家都是当年教过皇帝的,四辅臣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与有荣焉之色。刘健还有些担忧,他这有的国家的话会说,有的不会说,会不会让别人有厚此薄彼之感。再说了,礼部的议程里可没有这条啊。
可到后来,他眼看皇帝哪个番邦的话都会来几句,终于由惊诧到麻木,再到无语。
好不容易在大礼结束后,大家伙站得手麻腿麻时,还是齐齐围向月池:“他当年到底有没有认真读过书?”
“难道这些唏哩咕噜的话,比圣人的经典还要宝贵不成!他连这都肯学,读书时还不用功!”
月池:“……”
她道:“当年皇上才多少岁,贪玩也是人之常情。至于现下为何不学……”
她语带深意:“先生们都是当世大儒,看这些当比我更清明才是。”
符合统治需要,才被抬上了神坛,如今有了新统治的发展,那么是否也要与时俱进呢?
月池道:“阳明先生在两广的心得,先生们可曾去看过?”
刘瑾对丹陛下的这番对话忽然不知,自朱厚照升座起,他看到皇爷的模样,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而毕竟此次大典不同往日,天子不是只坐在上头听下头歌功颂德就够了,还需要和下头的人对话。他眼见到了后来,朱厚照的额角都沁出汗珠,只得心一横,叫人取来一粒延胡索丸,递给了朱厚照。
朱厚照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根本没入口。刘瑾的心一沉,他心中不祥的预兆越来越重。而这预兆在看到夏皇后时,终于变成了现实。
自那桩事后,夏皇后幽居坤宁宫,方氏则被撵出宫去,女官势力大减,再也掀不起风浪。可今天,在万寿节上,夏皇后竟然又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在谨身殿陪同皇帝大宴群臣。而这样的大事,他身为东厂督主,居然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
城府之深如他,到了此时也忍不住四处搜寻李越的身影。巧的是,李越此刻也看向了他。隔着重重的人,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月池对他眨眨眼,无声地道:“又上当了……”
老刘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他不由想起张文冕的话:“您既然掺和进去,想再抽身就难了。可不论是君权臣权,还是夫权妻权,都免不了争斗,届时您是帮哪边好?可要是想置身事外,只怕是两边都不讨好啊。”
他当时的回答时:“以前需要谋势,这不去掺和也没办法。现下大势已成,他们能自己解决的小事,我当然不会再插手了。”
李越正是抓住他这样的心理,明面上是针对皇上,实际是一箭双雕,剑指宦官!
时间又拉回到五天前的晚上,在镇国府中,这次轮到月池时不时笑出声来。朱厚照被她吵醒,他揉揉眼睛:“怎么,是不知道江南财赋该怎么花了,还是王守仁又什么惊人之语让你拍案叫绝了?”
月池笑得腹中发软,她推了推他:“你去打开药柜看看。”
朱厚照一惊,他道:“你怎么了?”
月池笑着摇头:“我没怎么,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无奈,只得打开一看,这里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些棒疮药。他回头看向月池:“你受伤了?”
月池慢慢地坐起身,她的双目在夜晚明亮如星:“这可都是老刘的孝心,他以为我们要打一架呢。”
朱厚照此时还未觉:“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打什么架。”
他忽而清咳一声:“真打起来,也不该送这种药。”
月池:“……”
她起身道:“你也知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你为什么永远都像小时候一样任性呢?”
卷帘遥见御衣红
相伴到了今日, 朱厚照就是只听别人传她的一句话,都能大概将她的情绪猜个七七八八,更何况此时还是相对而立。
他立时就知道是贞筠的事东窗事发了, 可仍想装傻:“只是多加了几头象而已, 你不也支持养食铁兽吗。”
废话,那能一样吗, 那是大熊猫。月池看向他:“你任性的事,可远不止这一桩。”
朱厚照道:“是吗,今日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待明儿醒了,我再陪你一一地数, 如何?”
他去拉月池的手,却被她避开, 不由心中一沉,凝神去看她的神色,却见她神态如常,并无怒色。他心中反而咯噔一下,如她立时发作,证明此事还可解决,可她隐忍至今才发难, 必不会善了。他并不为自己所做的事后悔,反而庆幸, 他挑在这个时候。江南正在以乡约之制重整底层的秩序,而重建海上防卫、把持东西商路也是指日可待。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她不会为了私事动摇大局。如此拖将下去, 方氏早就和谢丕恩恩爱爱了, 这事到头来只会是不了了之。
月池又怎会不知他的盘算, 心理素质不强的人,是无法呆在这么一个人身边。
她坐了下来,看向他:“喝酒吗?”
他语带警告:“你的情况不适合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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