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同样责骂她们:“现在有那么多新农具,家里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干活了,你们留在屋里干什么,光想享福啊!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们男人出徭役,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年。你们天天都能回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女人们委屈道:“可家务也是我们做的啊!”“还不如关在镇上不回来呢,白天做完工,晚上还要收拾家、伺候人!”
夭折的婴儿数目剧增,放足后因为过度劳累而伤亡的妇女也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因无人看管,死在家里的老人。这个数字之庞大,庞大到作为治农官的男人都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激起民变了!
几经辗转,外界的消息终于递到了月池手中。她正在病中,刚开始朱厚照是不想旁人用琐事来打扰她,后来是因出了岔子,他自然更要捂得严实。谁也不知道,她看到这些信,知晓这些消息后,是怎样的心情。
她只是马上叫人把朱厚照找回来,紧接着两人就大吵一架。
朱厚照显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这只是执行途中出了点小问题。那么广袤的疆土,那么多官吏,一项新政的落地,势必会经历波折,这都只是暂时的牺牲!这是你的生辰礼,我只是想叫你欢喜而已。”
月池只说了一句话:“可她们过得很不好,死了很多很多人,已经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
她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这就是你所谓的施惠吗?这真的只是暂时的牺牲吗?”
偶开天眼觑红尘
皇上信任她,太后信任她,大臣信任她,百姓更信任她,她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她的目光锋利如刀, 仿佛要刺进他的心底。朱厚照深吸一口气,他耐着性子解释:“现在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时候, 她们当然会过得苦一些。男子过得不也是这样的日子吗?他们服的徭役更多, 时间更久,路途更远。可你放心, 他们只要能果腹,就不会闹事。”
月池想到了那些累病而死,却仍不敢逃命的壮丁。她的拳头紧握。
朱厚照还在继续劝她:“朕已经看在你的份上优待妇人了,她们不必再出卖皮肉,不必依附丈夫而活, 也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这是你的心愿,我在实现你的心愿。”
他一再强调这点, 更是往她的心上捅刀子。愤怒到极点后,只余麻木。
她凝注着他,目光仍是那么冷静,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我的心愿是,让她们过好一点,不是让所有人去平等地做牛马。”所以,别再拿我, 当你冠冕堂皇的借口。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他讥诮道:“什么叫过好一点?你总不能让她们白拿好处, 却不为朝廷效力吧。即便是朕同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阿越,我说无数次, 你不能和所有人作对!”
他已经开始偷换概念, 胡搅蛮缠了。月池质问:“她们不是在卖力, 而是在豁命。除了微薄的报酬和虚无的名头,你究竟又给了什么天大好处?”
谈及这个,他的理由就更充分了:“我是想给予更多,可时机仍不成熟。女官出宫和蛮女为将,就已引得物议沸腾。人心成见太深,非神兵利器不能打破。而朕,还远未到乾纲独断之时。我们一路走来,你本该比那些人,更能理解我的苦衷。”
月池目光似乎有了笑意:“所以,解决眼前之难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您从这重重束缚中解脱出来,是吗?”
他读懂她的嘲讽,却并未动怒。他只是握着她的手道:“已经二十三年了。在鞑靼时,你身陷囹圄,音讯全无,寄来的密信,也遭人误读。所有人都劝我,不可发兵。”
月池垂下眼帘,他忽然苦笑一声:“自然,我也是害怕担忧的,毕竟没人想落到太爷爷那个下场。可我一想到是你,便敢倾举国之力,赌在你身上。”
“你曾说,性命为棋局,天下为棋盘,可只要是跟我一起,你就敢毫不犹豫地落子。我们有隔阂秘密时,你尚且能如此,可为什么到了我们亲密无间时,你反而在迟疑?”
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他只能以情来动人,她曾经用在他身上的手段,如今都被一五一十还了回来。
他眼见她流露出动容之色,继续乘胜追击:“我知你因现状而怀疑,可正因现状不佳,我们才需尽力改变现状。等形势稳定下来,等技术发展更好,庶民享受的好处也会更多。这不也是你坚持的理念吗?”
她终于抬起头:“这次的事,却让我犹豫,你真的是一个好盟友吗?皇上,别忘了,官逼民反,过犹不及。您该知道,治农官不会无故冒这么大的风险。”
只有涉及最核心的利益时,才能叫他让步。他也知道轻重:“我会叫他们缓一缓,再加优待。”
月池这才静下来,朱厚照道:“你看,什么事不能商量,又何必动怒呢?”
他道:“即便我现在不够好,日后也会变得更好。你是亲眼看着,我一日日变成这样,不是吗?”
月池长长吐出一口气,她道:“是啊,不信你,我又还能信谁呢?好吧,去挑一个翰林学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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