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她没心情,便也没胃口。
前世她和秦昶天南地北各据一方,譬如参商永不照面,其实她何尝不是将就度日,活得行尸走肉。
如今有他在眼前,百般心思用尽地讨她欢喜,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她重来一次,并非为了再次目睹故国破碎、皇兄惨死,令她前世的冤屈和不甘得以平复,而是为了,让她和秦昶再续前缘。
人活在世,欣然聚首,永远比牢牢揪着仇恨不放来得轻松,也更有意义。
由此,她对今次来辽远要做的事,再无半分顾虑和犹疑。
在东苑修整两日,秦昶已开始忙于军营事务,这日一早,虞莜叫上丰甯,身后采湘替她提了一篮纸墨笔砚,三人来到东牌楼前。
牌楼底座高约十丈,分作三层,可藏兵数千人之多,战事紧张时期,亦作避险之用,镇中民众都会躲藏在此。
三层之上有一处平台,可俯瞰城池,战时布置数百弓箭手,便成一座牢不可破的箭塔。
平台正中竖起一座狭长高耸的哨塔,高度超出底座一倍有余,顶部可远眺长城。
上到平台时,虞莜已有些气喘,平复过后再登哨塔,沿着狭窄的木梯盘旋向上,走走停停,花费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到了顶层。
今日本是个难得无风的好天气,身处塔顶,却能感觉到木质塔楼在劲风中微微晃动,仿佛置身怒涛狂浪之中的舟船。
便是平日胆比心大的丰甯,站在这里也觉心悸,自窗口向下望了一眼,赶忙缩头转过身来,拍着胸脯颤声道:“好高,吓死我了。”
采湘只觉脚下站不稳,圈抱住一根木柱子,低垂着头装鹌鹑。
虞莜走上来,两腿已似灌了铅一般酸涨,慢慢挪到窗边,丰甯赶紧拽住她,“别往下看,会头晕的。”
整个辽远边镇本就依山势而建,都督府地势颇高,由此望出去,几乎与不远处山脊上的烽火台齐高,视线越过城墙,便能望见关外草莽丛生的起伏山地。
虞莜垂眸向下方瞥了瞥,果然眼花,双腿更软了几分,勉强靠着丰甯支撑住身体,淡声笑道:“这里视野不错。”
丰甯不解,“你到底要干嘛,为何非得上这么高的地方来?”
“一览众山小,这才方便作画呀。”虞莜随口说着,向里退了两步,“行了,你去忙吧,回头我们自己下去。”
“那不行。”丰甯瞪眼,“太子说了,让我一天十二个时辰……不是,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得守着你。”
“这上面安全得很,哪里用你保护?”虞莜转身四下一看,示意采湘把墙角那张桌子推到窗口来,“我这一画就是一整日,这儿只巴掌大一点的地方,我是怕你守在边上闷得慌。”
丰甯回头一看,觉得也是,便帮着采湘将这塔顶的咫尺之地略作收拾,下面一层有个炭炉,边上放着些先前哨兵用剩的木炭,便拿上来点燃,口中说道:
“你早说是来画画的,我给你背点银丝炭上来。”
哨兵用得黑炭烧起来烟气重,好在此地四面透风,倒不必担心憋闷,走到虞莜跟前,在她手上摸了下,“冷不冷?”
虞莜裹紧身上的斗篷,“还好。”
大致归置好,丰甯先行离开。
采湘早把那张歪歪斜斜的木桌擦拭了好几遍,虞莜坐在桌前,埋头翻看《水经注》,这书早在来辽远的路上,便同秦昶要了过来。
她看一会儿书上的绘图,再抬头望一阵窗外的远山,翻到北水总论,书缝上明显有撕过的痕迹,缺失的正是有关密坨河的篇章。
当年在南阳阅览这本书,虞莜不过五岁,字都认不全,根本称不上是阅览,那些复杂艰涩的绘图和注释,只是囫囵个刻印在记忆里。
前世她曾默抄过一回,并非全书抄录,只是将南地水系,于南康有用的河流支脉尽数复原。
《水经注》对于水利农事意义非凡,在秦昶眼中,却是等同于兵书舆图,重要性关乎千千万万人的生死。
若她能抄录出来,北齐将士便不必身犯险境,带着震星雷深入敌后,而是依图在诸奚人潜袭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便能将一场探至身后的杀戮提前扼制。
但这件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尚有难处。
前世她默抄半部《水经注》,损耗大量心神,几乎丢了半条命,但那时距她看过全书,不过才十数年,重要的是,幼时这段记忆从未被她抹灭。
经历过一次死而复生,时间上又多添了五六年,且今世她刻意遗忘了太多记忆,也包括这本已经到手的《水经注》。
杜启茂私自截下至为关键的一页,是她始料未及,尤其如今那页水路图在诸奚人手里,与秦昶性命攸关,便也是与她关连至深。
虞莜负手立在窗边,目光顺着蜿蜒无垠的长城极目远眺。
虽能过目不忘,但在辨认地形、分析舆图上,她的水平也不过与常人无二。
对照书上的绘图,良久后她才勉强搞清楚,脚下身处的是燕山,密坨河则在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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