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晏虽不懂乐曲,但也察觉出异样。
这些人有的唱哀情,有的唱乐景,哭笑不一,难免有几分诡异之感。
幽蓝的灯光照在每一个戏子身上,松晏被围困其间,举目抬头皆是红绿交织的衣裳与惨白的脸。
跟在脚边的麒麟变得狂躁不安,嘶吼中甚至亮出獠牙露出利爪。
沈万霄面色一沉,松晏亦是一惊:“无妄曲煞。”
无妄曲煞是无妄海中的恶鬼,相传是玉佛亲自割肉喂养着的鬼煞,怨气极重。但玉佛已死,无妄曲煞再无主子,照理说无主之煞应当是沉寂在无妄海底,直到百年后重新认主,回归三界,熟料它竟出现在此处。
松晏脸色发白,无妄曲煞无相无形,以乐杀人,有时受害之人甚至还未意识到它的存在,便已被它送上黄泉。
如此看来,应空青与付绮不止是杀死玉佛,还强行将唤醒无妄曲煞。他们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大周的王位,还有整个大周数万万子民的性命。
耳边的歌舞声戛然而止,摆在台子正中的琉璃灯遽然熄灭,整座飞光楼顿时陷入漆黑之中。
松晏摸黑走下台子,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沈万霄及时扶住他,他低声道谢,随后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道:“无妄曲煞在此处现身,必定已被付绮指使着杀过人。早些年京城中传言稚童接二连三地失踪,想来与它脱不了干系。”
“子母鬼惧怕无妄曲煞,它若在此处,子母鬼便不该来此。”沈万霄双手虚拢在他身侧,怕他再摔着,又怕太靠近会让他难过,缓声道,“但我们到京城时子母鬼游荡于城中,人们皆以为城中的婴孩是母鬼所杀,并无人提及无妄曲煞。”
“你是说——”松晏倏地抬头,“中间隔着的这十几年里,无妄曲煞死了?可它本就是鬼煞,要杀它并不容易,即使是你也不一定能做到悄无声息地让它魂飞魄散,更遑论付绮和应空青两个半吊子……杀它的人又会是谁?”
求死(1)
黑暗之中,台上戏子一动不动,宛如泥像。
松晏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不由喃喃道:“难道是鬼仙?可若真是他,应当巴不得向你炫耀,不应该一直没动静啊……”
沈万霄敛目,鬼仙与他确是宿敌,与涟绛亦有深仇血恨。可是那些过往都已消磨在漫长的年岁里,如今的涟绛自由自在,无需再被天规束缚,也无需再负重任,如此便是最为难求的安稳,他并不想再让涟绛来淌这趟浑水。
他只希望涟绛此生平安顺遂,不为任何人所困,亦不为任何事所扰。
是以,他缓声道:“鬼仙想复活魔骨,但魔骨寂灭已久,此事不过痴心妄想。”
“这可真说不好,”松晏一笑,“我师父先前升神阶时便与我说过,魔骨被镇于无妄海,来日必破印于无妄海。三界之中,只要还有怨恨,魔骨就不会消失殆尽。”
“你找灵玉,”沈万霄垂眸,“便是为阻拦魔骨复生?”
松晏连连点头,冲他眨眼,昏暗之中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师父说千年劫至,如今距离上次魔骨寂灭已有千年,只有集齐灵玉碎片,复原灵玉,才能保三界太平。”
“松晏”沈万霄闻言皱起眉。
松晏却在他开口前将食指抵在他唇上:“嘘,你就别再说让我回骆山了。我这一生也没有什么愿望,师父于我有恩,完成他所托之事便是我最后几年想做的事。”
沈万霄未再接话,神情颇为凝重。
但周遭一片漆黑,松晏看不清他的表情。
遽然一道亮光劈开黑暗,飞光楼紧锁的大门被打开。松晏回头望去,只见门口两个人影逆光而立,簌簌的风雪落了他们满身。
“十六,姬如,”松晏朝两人走去,“深更半夜的,他们来此处作甚?”
沈万霄摇头,随他一同上前。
门外十六轻轻抖了抖手里提着的灯笼,将上面的落雪抖落,然后将提灯交给姬如:“今日中午你未能到梅园,错过了乐姬表演的时段。”
“阿姐,我”
姬如想要辩解,十六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再顺手轻捏他的脸,笑道:“你不用解释,不是想听曲儿么?跟我过来。”
姬如揉了揉被掐的脸颊。十六并未用力,所以不疼,只是有些轻微的发热——父王也好,母后也罢,从没有人与他做过这般亲昵的动作。
十六走出几步,回头见姬如还在原地发愣,便将音量提高了些:“还不快跟来?”
“来啦!”姬如回神,兴高采烈地追着她去。
那边十六轻车熟路地上楼。她左顾右盼,最终挑了间正对着中央台子的厢房,随后带着姬如一道走进去。
“这间房虽离台子不近,却是最好的观舞的地方。”十六一边说着,一边捏诀点亮房内的烛灯。
灯一亮,屋内的景象便尽数映入眼帘。首先入眼的,便是桌上摆着的满满一桌子吃食,点心糕点,鸡鸭鱼肉,食蔬鲜果应有尽有。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