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谢狁仍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谢夫人心思一点点坠了下去,她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但还没有等她想到弥补的办法,就听谢狁道:“母亲在朕这边还挂了个账,因那时候朕还在与化吉闹别扭,便也轻轻放过母亲了,却不知道那深深地伤害了化吉。”
他向谢夫人看来。
这是谢狁长大后,第一次正眼看向谢夫人,这让谢夫人内心的不安逐步被放大。
“母亲可以理解的吧?朕好容易与化吉在一起,她又怀了朕的孩子,朕实在不想与化吉之间再有嫌隙存在。母亲总是说为儿子着想,什么都是以儿子为先,那么这次,也请母亲为儿子做出一点不起眼的小贡献。”
他冷声道:“太后与前朝文臣窜通,妄图干政,有违祖宗之历法,传朕的命令,将太后圈禁在弘义宫,非朕与皇后的旨意,不得出宫!”
谢夫人道:“哀家何时干政了?你居然还是会在意后宫干政的么?既如此,你禁哀家的足,为什么不禁李化吉,她才是干政的那个狐媚妖子!”
谢狁冷冷地看她:“母后入宫前,去了哪些宴席,还当朕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因为要提起李化吉,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又柔和了些下来,他道:“化吉怎么算干政?她不过是和朕在一起治理我们的家而已,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谢夫人喃喃道:“你疯了,你绝对不是谢道清的种,谢家养不出你这样痴情的疯子。”
谢狁收回视线:“养不出么?”
他露出了嘲讽的笑。
“朕还记得幼时,你为了与绿珠夫人争宠,故意让朕染上风寒,就为了能让父亲相信绿珠夫人包藏祸心,中馈的权力必须牢牢掌握在你这个永远不偏不倚的正房夫人手里。在这样的家长大,朕或许确实没资格动情。”
他高高坐在肩舆上,闷声轻笑过后,那笑声忽然疏朗了起来,惊得林鸟振翅,这般疯狂的笑声后,是他轻声道:“可是老天待朕不薄,叫朕遇上了化吉,初时朕觉得她蠢,后来朕才知道原来那是爱,原来这世间不只有算计还有爱的。”
他曲起手指轻敲肩舆,寿山忙十分有眼力见地赶紧命黄门起驾。
谢夫人还没有从谢狁的话回过神,手还维持着截拦的姿势,寿山嫌她碍事,便不客气地将她扯开,又不等她摆太后的架子,忙命人把太后送回弘义宫。
‘禁足’两个字,被寿山咬得既重且清。
谢夫人眼神寥落,望着谢狁远去的背影,似乎直到这刻,她都难以相信那么小的时候的事,谢狁竟然还记得。
她在女儿、二儿、三儿之间挑中了谢狁,就是因为当时的谢狁年纪最小,最不应该记得这件事。
谢夫人为选择谢狁后悔了,早知道该选女儿了,女儿虽大,但权力手段有限,又是注定嫁出去的人,该选她的。
可是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谢狁也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去了梨园。
李化吉果然还在那。
她正叫花旦唱戏,于戏文上她很漫不经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观察花旦的眼神上。
一一挑拣,一一对应,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谢狁当真是用心了。
李化吉正看着,谢狁就来了。
他见李化吉,从来不摆皇帝的威严,就如寻常郎君来寻家里贪玩的小娘子般,自然地步了进来,李化吉倒还罢了,这随意的姿态却把花旦吓得立刻收起花架子,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谢狁道:“养着这些人到底费银子,明日就叫人送出宫去。”
李化吉嗤笑:“郎君这招‘鸟尽弓藏’用得着实熟练。”
谢狁正色道:“我正要打击官员奢华的风气,自己却私养戏班子,怎么以身作则?”
李化吉些略翻了个白眼:“说不过你。”
谢狁亲昵地用手背去碰李化吉,想叫她高兴些。
李化吉没理会他。
谢狁无奈,只好自己起头:“我听说你拒了太后要为我纳妃的意思?”
谢狁知道李化吉的脾气,他也做好了准备听李化吉一板一眼地回答他,这是为了防止世家借机送女郎进宫——谢狁虽不会被后宫挟制,可是世家的女郎到底成了他的妾室,他与那些世家有了姻亲关系,再要动手,总得顾及这一层。
做皇帝总是这样,因为成了天下人的典范,故而再也没有办法像做臣子那样随心所欲地杀人了。
谢狁都做了这样的准备,但李化吉是这样回答他的:“唔,因为你最近表现得不错,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其实她这话也有许多解释,可以当成她在回应谢狁的心意,也可以视作她以时局出发,帮谢狁扫除了些障碍。
这两种解释,谢狁刹那之间都想到了,可那如何,在谢狁看来,他投入了对李化吉的真心,那么此时此刻,李化吉回馈的也是对他的真心。
因为知道他只喜欢李化吉,不喜欢其他女郎,所以李化吉才会为他顶撞谢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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