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的蛮横一下子没了,她低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抹抹桌子扫扫地,就是不回答萧明潇的发问,样子唯唯诺诺,看起来就心里有鬼。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她的反应印证了莫成意确实没干好事,不然依照姜婵的性子,现在肯定已经上前絮絮叨叨宽慰他,让他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姜婵,莫成意是不是杀人了?”萧明潇心力交猝,方才有一句“带着你的徒弟死了算了”的话适时盘旋在他脑海,他肩膀脱力磕碰在床板上,失去血色的唇张开,绞紧的胃部气往上冲,哗啦啦将今日好不容易吃下去的荤腥全部吐了出来,眼眶酸胀溢出泪水。
姜婵忙不迭倒温水给他拍背,她憋着可怕的秘辛不敢透露,如今见了萧大人这样可怜,濡染之下也一抽一噎地:“我说!我说!大人,你别再逼自己了,少知道对你是好事。”
她那日见了大师兄杀檀香,连续数度噩梦。萧明潇比她金贵的多,身子又弱,知晓这种事对他百害无一利。
又是一个不想叫他知道事实的人,这群人到底瞒他多少?
萧明潇头昏脑涨,叫她扶起来,闭目气若游丝道:“别瞒我,告诉我吧,莫成意都做了什么?”
姜婵深吸一口气,手指捏着衣袂,反复几遭才道:“大师兄杀了檀香,我亲眼在河边见到的。”额尖发开始细细密密蒙汗,她紧张地喃喃道:“是放了血杀的人,血沿着河流冲下来,沾到我的衣袖上,我上去瞧怎么回事才撞见了。”
为什么大师兄要杀了自己的小师弟呢?姜婵不懂,但她觉得大师兄本性不坏,不该这样的。
兴许萧大人还能劝诫劝诫大师兄,将他引回正途。
“他们传言大师兄血洗武当,我就不清楚了。”姜婵抬眸,哑然发现萧明潇安静地低垂着眼睫,泪流了满面。
她惊惶地哄道:“也许是檀香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坏事呢?您劝劝大师兄,他听您的话,您劝他,他知错能改,一定不会再乱杀人。”
檀香是做了不好的事,罪不至死,他叫莫成意放过檀香,莫成意和他玩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莫成意骗他,他再也不要相信莫成意了。
“杀了人就是杀了人。”萧明潇抖着嗓子说,“杀了人怎么改?改不了,也偿不了人家的命,没什么好说的。”
他原以为莫成意的疯病顶多一时半会就好了,不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现在倒好了,莫成意要去害人,去杀人,为什么呢?
在他期盼中,莫成意应该和他父亲一样的,名门楷模,将来独当一面,清风霁月,谁都该艳羡他萧明潇教出来这么一个好徒弟。
现在没了,全没了。莫成意成了背着人命的杀人犯,他是杀人犯的师父。
至于莫成意为什么要杀人,也很简单。
莫成意要是真杀了武当派的人,只有一个原因,为了他。要么是报仇雪恨,要么是檀香口中所言,他要去做武当派的掌门,夺取武林盟主之位,带自己去空灵泉。
只不过武当派掌门之位不是继承来的,是莫成意抢来的。
萧明潇苦不堪言,默默流了一会儿泪,眼睛流干就不哭了,呆呆地坐,一坐就是一两日。
他在等莫成意回来,他有话要与莫成意说。
莫成意回来是四日后,将身上的血腥味儿全去除才有心回到萧明潇身边。
路上许多人识得他的脸,见他便退避三舍,道上消息灵通至此,萧明潇八成已经知道了。
等待他的不止是一场争吵,能闹到什么地步,会见血吗?
莫成意罕见地生了怯意,他敢作敢当惯了,这会后知后觉感到不妙。
他仍觉得自己不算过分,但他的意愿不重要,萧明潇的意愿才重要。
莫成意在小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姜婵出来晾腊肉注意到他,他才对姜婵点了点头,往里走。
萧明潇穿着素雅,没有任何花纹,脸白如纸,睫毛与眼瞳都比对显得乌漆。
他膝上放了一只雪白的猫儿,猫儿在他垂落的掌心蹭脸,委屈细微地叫,好似谴责萧明潇为何不摸他。
瞥见他,萧明潇精致的脸庞上一无所有,他很空地凝视着莫成意,不生气不说,竟然弯唇给他了一个笑:“回来了,外面好玩吗?”
莫成意的心沉到谷底,冷峻英挺的眉目一晃而过的无措,薄唇轻启道:“你知道我做了什么事……对吗?你不问我?”
萧明潇低头看着小猫儿沿着他的胳膊攀爬,伸出的爪子轻易便在他的肌肤上留了点儿爪印,他温柔地弯唇看着猫说:“莫成意,我想听说书,你抱我去书馆听好不好?我也想去外面玩。”
这样的萧明潇太陌生了,温柔小意不是萧明潇,顺从不是萧明潇,事到如今,脸上没有愤怒,还愿意与他说话的不是萧明潇。
莫成意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他在萧明潇身边坐了一会儿,非要将萧明潇扯回现实:“我杀了人,武当满门我全杀了,我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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