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的目光轻轻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转瞬便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你瞧你。”十六爷说,“整个人白得跟什么似的,我那只狮子猫都没你白。你看着这么单薄,身体倒是比他们都好,泡井里居然也没泡出毛病。”
贺兰山赧然道:“其实小的这是身有顽疾,皮肤寒凉,酷暑无汗。所以每逢盛夏都格外难熬,只有泡在井里才能得以缓解。”
十六爷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还真以为你是什么奇人呢,怪不得手凉凉的。那你这病,能治好吗?”
贺兰山郁闷道:“怕是倾举国之富,才能有一丝希望吧。”
十六爷默默把“我可以帮帮你”这句话咽了回去,起身道:“走啦走啦,上课去啦!”
贺兰山做十六爷书童的时间还不是太久,前一个书童据说是未婚通奸,还珠胎暗结,被十六爷的养母淑妃打发走了。她自然不会允许这样行为不检的人伺候她唯一的宝贝疙瘩。
作为后宫贤良淑德的典范,她是这样教导十六爷的——
夫君之言无有不从,夫君之命无有不遵,夫君……
总之,夫君是天。
素来骄傲的十六爷对此颇有微词:“贺兰山,你也十五了,你说说,将来要是选夫君,你会选个什么样的?”
贺兰山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但他不敢说。
“小的……没资格挑选。”
“哦。”十六爷对他的自卑无法感同身受,他自顾自说,“要是让我来选,我必得选个乖的。我说的话他无有不从,我的命令他无有不遵……”
身后的飞光眼观鼻鼻观心,把十六爷的话深深刻在心里。
下学回府后,贺兰山拿着两个苹果去看望卧病在床的撞鬼二人组。
他先在洛小头床边坐下,非常贴心把他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打湿,又重新给他敷上。
洛小头感动道:“我们又不熟,你怎么来了?”
贺兰山不答,托腮道:“你这么大个脑袋,为什么叫‘洛小头’?”
洛小头道:“我家乡的村子盛行一种大脑袋病,得病的人头部硕大,大到连脖子都抬不起来。所以我爹娘叫我‘小头’,图个吉利。”
洛小头还天真地以为贺兰山是来和他闲聊的,于是礼貌询问:“那你为什么叫‘贺兰山’?”
贺兰山道:“我出生在贺兰山脚下,我们那个村子也有点玄乎,那就是——经常闹鬼!”
洛小头一哆嗦:“闹,闹鬼?”
贺兰山重重点头:“还专闹那种水井里的鬼,夜里就往外爬。听说啊,这白衣厉鬼是让人作弄了,小伙伴与他玩闹时把他扔进井里,却不料活生生把人淹死了。所以他变了鬼也最恨那些作弄人的人,一旦被他碰上,轻则卧病在床,重则被拖进井里陪他。”
洛小头吓愣了,半天不说话。
贺兰山突然凑到他眼前,挑唇道:“千万不要再作弄别人了哦,洛小头。”
洛小头双眼圆瞪:“你,你怎么知道,那是个白衣厉鬼?”
贺兰山不语,只阴恻恻一笑。
洛小头惊声尖叫,钻进被子哆嗦不停。
贺兰山志得意满,又去了另一个小厮的屋子,如法炮制。
片刻后,只听一声尖叫,贺兰山随即施施然开门出来。
胖娃闻声赶到,关切道:“兰哥儿!兰哥儿!出什么事了?”
贺兰山潇洒摆手,道:“待会儿再说。走,咱们喝绿豆汤去!”
这绿豆汤喝完,胖娃更崇拜他家兰哥儿了。从此之后,傻乎乎的胖娃逢人就说兰哥儿白天给十六爷背书包,晚上兼职当鬼,谁要是敢欺负他胖娃,谁就会被拖进井里。
对此,以洛小头为首的两名当事人保持沉默。
元庆三十七年,天子祭扫皇陵时突发风疾,以致四肢不用、卧床不起。
数日后,大将军闻于野班师回朝,进宫面圣。
老皇帝毕生优柔寡断,临了了圣旨倒是下达得雷厉风行。
闻于野当天下午出宫的时候就不是大将军了。
总百揆,加九锡,封摄政王。天下大权都在他掌中。
没办法,太子是三年前没的,二皇子两年前谋反伏诛,老三老四早就夭折了……再到最小的十六皇子,这是闻于野即将要娶的人。
当时老皇帝握着闻于野的手,眼中含泪:“爱卿啊,你要善待他,还要扶持朕的十三皇子。朕把两个孩子,连同这大邺的江山,一并托付给你了。”
闻于野就这么被硬塞了两个烫手山芋。
扶持十三爷,好说。但与十六爷的婚事……
“陛下这么大的恩典,王爷不高兴吗?”
说话的是闻于野的副将,章高旻。闻于野侧头看他一眼,道:“你改口倒是快。”
章高旻笑道:“卑职着实为王爷欢喜。十三爷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是个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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