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昌平君握着手中的碎玉片,笑着一步步朝魏王走来,“正因如此,几年前我才会瞄准时机与诸国结盟,精心设下这盘博天下之棋局,你我本该落子无悔,勠力同心以毒伺秦,待它衰弱之时一举攻破再斩草除根!可如今,一切才初见端倪,你这愚昧的昏君便以为稳操胜券,竟不再将我放在眼里,想提前坏了吾等大计”
说着,他步步紧逼,魏王心惊胆寒,连连后退,面白如纸大声呼道,“护卫!护卫何在”
可惜,他这副松垮的身子早被美色与丹药压垮,哪比得上常年练剑的昌平君?不过瞬息之间,便被对方制服在地。
殿外鱼贯而入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惊得摸不着头脑,见此情景只得执刀缓缓移动,不敢贸然出手。
昌平君手下微微用力,一滴细微的血珠从魏王脖颈上慢慢浸出,吓得他仓皇求饶,“昌平君…昌平君手下留情啊!是寡人误会你了,都是寡人之错”
昌平君看着殿下如临大敌的侍卫,笑了,“诸侯若一怒之下,纵然可将我斩于刀下。但我与魏王如今近在咫尺,你等若敢再前进一步,今日大梁王宫之上,恐将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明日,魏国上下皆着缟素”(2)
魏王闻言马上惊恐抬起头,冲侍卫们歇斯底里大吼道,“尔等还不速速退下!快,都给寡人退下,快滚出去!”
侍卫长这才犹豫着带领众人慢慢倒退,昌平君转了转手中玉片,“魏王可想好了?是找座城邑赠与秦王,还是打发本公子空手走人?”
魏王哭丧道,“城池,寡人愿意送城池给秦王!一切但凭昌平君做主!”
昌平君这才慢慢放开他,温柔地替他斟上一杯酒,缓缓起身笑道,“魏王啊,你须时时记住,秦国之衰微虽指日可待,然则今日之秦国仍是天下间最强国,而本公子,如今也依然是秦国的右丞相,是秦王敬重的表叔,你若杀了本公子,秦王定饶不了你;你若将本公子与尔等的交易告知秦王,他必然不信,而山东五国之君亦饶不了你…”
魏王忙唯唯诺诺应下,下一瞬,便听对方的声音骤然变冷,“再者,大梁城固然易守难攻,但魏王莫忘了,当年信陵君早已说过,只要秦军冲破列国之防线,以挖渠渡水之计湮大梁,则你梁囿之麋鹿松鹤殆矣,魏国之基业尽亡矣!魏王啊,切莫再犯糊涂!”
魏王早被吓得头脑一片清醒,忙对昌平君恢复了往日的恭敬,恭声道,“多谢昌平君提醒,寡人今日险些酿下大错!”
说完,他隔着衣衫惊觉后背早已暗暗出了一身冷汗,一时后怕不已。
是啊,明面上他是君,熊启是臣。实际上呢?自己不过是奄奄一息的弱魏之君,熊启却是如日中天的强秦权臣。
眼下,只要秦国还在世间存在一日,只要昌平君还在秦国为相一日,他便不能得意忘形,忍,必须继续忍,忍到暴秦消亡那日!
这般想着,他重新将昌平君引为上宾,下令再次歌舞摆酒畅饮,又当即命人取来魏国舆图,反复权衡之下,决定挑出土地较为贫瘠的阳武邑赠与秦国。
嬴政今日难得放下国事,在日头下山时分抽出时间,带着两个崽子前往华阳宫探视华阳太后。
华阳宫也在咸阳城中,但它位于渭水之南,虽与咸阳宫隔河相望,却要坐马车行上一段距离。
与前几次一样,君王金车所至之处,皆有民众远远躲在道旁小心翼翼行注目礼,扶苏坚持认为自己需要回礼,便一如既往坐到对面打开一侧车窗,朝道边庶民挥手执意,百姓们的神情果然很快雀跃起来,还有人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挥手。
裹得严严实实的明赫,躁动不安地蹦着小短腿非要往窗外看,嬴政只好将襁褓再紧了紧,把身侧的车窗也拉开一条缝,任由小家伙伸着脑袋欢欢喜喜往外凑热闹。
明赫欣喜地发现,在城中建旱厕果然很有用,眼下咸阳的黄土街道,虽然看起来依然寒碜的,各处也并未张贴通告,但街上再没有那些时而可见的便溺脏物,整体面貌整洁了不少,看来秦国法家之令行禁止,确实相当管用。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古人也有卫生意识,在殷商时期,乱扔垃圾的人要被砍手,而在商君变法后的秦国,把家中灶台灰烬丢弃于路边者,亦要被刺字于面。(3)
只是人有三急,秦律先前虽规定不得随手乱扔垃圾,却因缺乏城中公共厕所,此时亦无人意识到便溺传播细菌病毒的危害,故而并未明文约束这一事,眼下倒让明赫补全了。
说到法家,他不由得想起前世曾在史书上看过:按照商鞅制定的律法,秦国身高凡是超六尺五寸的男子和超过六尺二寸的女子,都要主动向官府登记名字,以承担一个成年秦国人的法定义务:服役。
第一次服役时间为期一年,通常是干点修城筑墙挖渠的杂役之事,如果是成年男子,有时还需前往军营接受战场专业培训。服役期间,朝廷会提供食宿,还会发放工钱,这一点在古代来说,还是有几分人性化温情的,可见,法家秦律之中亦不乏一些公平条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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