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抱着幼崽刚回章台宫,张良就带着扶苏满脸喜色来求见。
出门时衣裳整洁的两人,此刻脸上手上衣裳上,全是一团团或黑或黄的污迹,扶苏还自觉地站在了离明赫稍远一些的位置。
嬴政疑惑不已,以张良之秉性,可不是胡闹之人,难不成他还带扶苏亲自去挖煤了?遂问道,“子房,汝等这是”
张良温雅拜道,“请王上勿责怪长公子,是臣今日前去西山煤场之时,见到张苍造出的新煤制法,一时手痒,便忍不住拉长公子一道试了几回。”
其实并非如此,扶苏再怎么懂事,终归也只是个孩子,看到工人们活泥捏团怎能不心动?若嬴政在场便罢了,偏偏张良性子温和,扶苏壮着胆子刚开口,他便点头同意了。
甚至,为帮扶苏揽过责任,素来爱洁的张良也亲自下场捏了些煤饼,所以两人才会这般狼狈模样。
他又拜道,“臣一身污迹,本该回府更衣再进宫面君,但臣受张苍紧急之托,不敢不忠人之事,还请王上恕臣不敬之罪”
嬴政本就不甚在意臣子这些虚礼,便清朗笑道,“子房不必介怀此事,张苍托你回宫究竟所为何事?”
张良探手从张苍赠他的小包袱里,取出一块用麻布包裹着的黑乎乎泥饼,解释道,
“如今咸阳几处煤场,运煤后皆有许多碎末不便运输,官员们舍不得丢弃,只好堆积于旁,但此碎末遇大风则会四散而飞。张苍为物尽其用,命人将黄泥与这碎末筛细后,一道加水搅拌捏成这般的煤饼,此物经过晾晒,便可投入炉中使用,燃烧时长虽不及黑煤,却比柴薪要强上许多”
按常理说,君王最忌官员拉帮结派,张苍公然派人请张良前去煤场,实非妥当之举。
但他行事向来随性,此番请张良前去观看,只因二人是同一个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远支亲戚,虽然后来一支去了韩国,一支去了魏国,但细论起情分,几百年前到底曾是一家,总归要更亲近几分。
别看张苍行事不羁,实则他对嬴政的性格把握十分准确,自有一番生存之道:这位秦国的年轻君王,跟六国那几个蠢货昏君截然不同,只要踏实为秦国办事,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人家压根没空管臣子跟谁来往——看看吧,诸国之中,还有哪个君王不爱流连后宫,每日只喜守着一堆竹简的?这样的君王,会如列国君王那般闲得发慌,整日带头在朝堂勾心斗角?非也!
这样一来,既然他找张良只为联络亲情,又何愁会惹来君王不喜?
而张良的想法则更简单,他在秦国当扶苏之太傅,本就过得优哉游哉,丝毫无兴致介入半分朝堂争斗,与张苍来往不过是族人相惜之情,自忖行得端坐得直,同样不惧秦王会因此生出何等之疑心。
这时,蒙恬急忙上前,接过这块沾着煤灰的麻布,正要将之呈给君王,却听王上怀中小人儿欢喜的心声传来,
“张苍这么快就琢磨出煤饼了,他和五黑真是天生的理工人才啊!本来这东西要到汉代才出现的,果然是一步快,步步快,哈哈哈这就是遥遥领先煤饼有了,蜂窝煤还会远吗?百姓们的幸福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好高兴”
这下,除了暂时还听不到心声的张良,殿中几人皆在暗暗揣测——
蒙恬:风窝煤,是风吹过的窝里挖出的煤?也不知这有何特别之处,且漫山遍野皆被风吹过,各处煤场毫无差别
扶苏也在猜测疯窝煤到底是何物,疯掉的鸟筑的窝里藏的煤?可是煤长在地下啊
嬴政倒是通过发音准确定位了“蜂窝煤”三字,可这也让他无比困惑:蜜蜂之窝绝不可能产煤,莫非小崽指的,是与蜂巢形状相同之煤?可世间并无那等奇怪之煤石
他压下心中那个与真相十分接近的杂念,腾出一手接过麻布,待观察这团状的煤饼片刻后,便笑着看向张良脸上的黑污,“子房乃翩翩贵公子,今日竟为我大秦下地和煤,着实令寡人刮目相看!如此说来,以黄土混入其间也可燃烧,倒能省下些煤石,只不知,这煤末与黄土之配比如何?”
张良心中一暖,忙行礼道,“捏煤之事实乃臣之兴致所致,王上不必在意。经张苍试验多日得出结论,若煤末太多则饼易碎,若黄土太多则火力不足,故而他今日邀约臣此番前去,乃因已调配出最佳之配比:一铁铲黄土配两铁铲煤末,再辅以少许水,便能用最少的煤末,配出火力最大之饼。这才让臣匆匆回宫,将煤饼呈给您过目。”
嬴政的眸光蓦地亮了起来,再次打量着手中的煤饼,沉吟道,“这煤末不过是些边角碎料,便能省却三成之煤,若以黑煤磨成粉末配比,岂非还能再省上一成?”
张良闻言不由暗赞一声,仅凭秦王不嫌弃他手中之煤饼脏污,已胜列国诸侯良多!更况乎,对方肯放下君王之颜面,为这小小一块煤饼算计成本?
放眼天下,何人需用到这混杂泥土之煤?自非挥金如土的达官贵人,乃是万千庶民也。
他笑着取出另一块色泽更黑亮的煤饼,交给蒙恬道,“王上,张苍命人用铁锤将煤块砸成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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