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以叔父行军之智谋自当能想到,代郡距邯郸数百里,便是快马行走一趟亦需数日之遥,若我前来是为离间计,岂有前脚刚到代郡没两日,亦未对外散播我之秦将身份,这离间计便骤然成了的?而方才赵葱念的诏书上,并无半字提及我李信之名,赵王要杀叔父的罪名,是‘与秦将桓猗往来’,可见,要置你于死地的并非我秦人,而是赵国朝堂之人啊”
虽然,王上此番确实是派他来行离间计的,但这计谋还未来得及使出去,赵王便要自毁栋梁,李信又岂会让秦国在李牧心中,担下这以计谋人之名声?
总归,无论李牧怎么想,他皆会一口咬死不承认——没做便是没做,今日他乃是清清白白以局外人之身份,搭救李牧于性命攸关之际,问心无愧。
李牧听了这话,今日接连被意外刺激得有些糊涂的大脑,顿时渐渐清明了起来。
是啊,虽然李信带五百秦卒乔装为商贩来接近我,为的必是施行这离间之计,但眼下,赵葱夺他兵权、他我侍卫、要他的命,口口声声说的,皆是他与桓猗有勾结
他蹙起眉头细细回想着,莫说私底下与桓猗有何往来,实则自从秦国上回佯装攻邯郸实则灭魏之时,桓猗不顾名声猝然收兵撤跑后,自己便从未再见过此人
此番朝中进献谗言之人,必是郭开那奸贼,但王上又是凭借何种证物,信了这子虚乌有之言?
这时,他脑中忽然白光一闪,猛地想起一年多前那场宜安之战,桓猗退兵时给他写了一封密信!
当日他给司马尚看过后,便将其带回邯郸本想进宫时呈给君王,对方却劝他,以君王之昏聩与郭开之卑鄙,若将此事如实禀告,反会为自己惹来一身腥臊,不如严守口风半句不泄露,是以,他当日便吩咐心腹近卫烧掉那信
想到前些日子那名突然失踪的近卫,他的眼神渐渐冷冽起来,原来,对方是带着那未烧之密信攀上高枝了。
思及此,李牧瞥了瞥臂上被汩汩鲜血染红的麻布,长长叹了一声,
“纵便如此,你此番前来亦心怀不轨,莫再与我套近乎白费功夫,我绝不会为不以阳谋谋国、而擅以阴谋谋国的秦王效力!当年,若非你秦国昭襄王先是命人买通韩将冯亭,假意献上党嫁祸我赵国,再顺势发起长平一战,又在战事中施以离间之计,让老将廉颇被临阵撤下,赵国何至于一败涂地到十室九空之境况?我李牧此生只会抗秦,绝不会降秦”
李信闻言登时也收起了笑容,一脸肃色道,
“叔父既然对我秦国恨之入骨,自可找出种种说辞,将列国常见的尔虞我诈之计,独独推在我家王上一人身上,仿似只有秦国如此不堪你却假作看不见,我秦国历代之君,一不似赵襄子那般冷心绝情,以谋杀亲姊夫谋国,二不似赵惠文王那般见利忘义,以横插秦韩之盟约谋国叔父自然更看不见,兵不厌诈乃列国惯行之招,无论是离间计还是美人计,数百年来哪个诸侯没用过?偏生我秦君一用,便成了擅长阴谋诡计之小人?”
说到这里,他直视李牧的目光,也随着声音而陡然锐利起来,
“非也!至少,我秦国之君光明磊落,从不以暗杀下毒之卑鄙手段前去谋害列国之君,反倒是燕国与你赵国君王,却派人前去咸阳刺杀我王,比起赵王这卑鄙无耻之阴谋,这美人计与离间计,分明是堂堂正正的阳谋!若君王不近美色,国家又哪会被美人蛊惑而亡?若君王不近奸臣,忠臣又哪会被流言中伤而死?叔父,你愿誓死效忠的,便是这样一位卑鄙、好色、宠奸的昏君么?”
李牧看着对方盛满愤怒的双眸,有心想反驳,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活了三十多年的他,竟头一回因旁人的话而迷茫起来。
他愿誓死效忠赵王吗?不,这任赵王究竟有多昏庸,赵国无人比他看得更清楚,前些日子,在他听闻赵王竟命人前去刺杀秦王、偷盗小公子之事后,便时常于半夜噩梦中惊醒——
他担忧的,正是这愈发癫狂的昏君,哪一日会突然派人来夺了他的兵权,从此,北地百姓将再次陷入匈奴人无尽的劫掠之中。
他愿以死守护的,是赵国百姓。
说起来,他生来已晚,自是无缘亲身参与那场让赵国元气大伤的长平之战,但在父辈的谆谆教诲下,在举国之人对秦人的仇恨下,他在年纪很小时便已明白,秦国,乃是与赵国有血海深仇之国。
待他长大从军之时,秦国早依从范雎的“远交近战”之计,将战略目标从赵国改为魏国,他倒也能在数年间安心驻扎北地,只想着有朝一日领赵国骑兵踏平阴山以北,一举灭了匈奴,如此赵国便能再次崛起,与秦国一决高下。
哪知,当今秦王除掉吕不韦而手握大权后,竟再次将战略调整为攻赵,在朝中哗然大惊之时,他更是数番奉命抵抗秦军之进犯,如何可能对秦国产生分毫好感?
如此心境之下,他自然从未心平气和地承认过,也因对赵国之忠诚,从未敢往这角度深想过——
这五百年来乱世之中,先是各地诸侯纷纷自立为王,后来数百个小国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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