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些没营养的对话。
她事无巨细地说,他安安静静地听,听她讲最近班里发生的各种事,听她讲她近期的生活点滴。
听筒里,她甜甜的声音如汩汩清泉流入耳中,是他那段艰难又枯燥的时光中最珍贵的甘露。
林柏楠术后第二周才接了袁晴遥的电话,不是他假装骄傲不接电话,是他太痛了,痛到说不出话。
他就像只虾子一样被医生开了背,后背又多出了一条“肉色蜈蚣”。普通人一辈子也未必经历过一回的全麻手术,他这短短的十年人生里,已经第四回 了。
手术是实验性质的,临床未普及,某种干细胞移植技术,促进脊髓再生,修复神经组织,外加取出他体内的内固定。
风险实在不小,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了。
做完手术的头三天,林柏楠又体验了一次濒死。
他躺在icu,麻药药效过去后,从后颈到尾椎骨的整条脊柱犹如点着了的火线,每一次呼吸都引来火辣辣的疼。
转到普通病房后疼痛缓解了一些,但是背上刚缝合的伤口还水肿着,一碰就疼,他不能平躺,只能趴着。饭也吃不下几口,全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
老话说得好,风雨过后见彩虹。
疼着疼着,林柏楠突然发觉自己的右手可以做握拳的动作了,虽然还不能紧紧握住,但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之前毫无知觉的胸部和上腹部,也逐渐感受到了冷热温度以及触摸。
就在他等待双腿恢复如初,打算迎接重生之时,康复进度条却戛然而止了……
感知平面停在了腹股沟韧带中点。
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到头来,他还是个不能站立、不能走路、不能跑不能跳的小孩。
好吧。
不算好,也不算糟。
时间在走,很多事会慢慢接受。
就像那年只有十岁的林柏楠,当得知自己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他也没有那么难受。
其实在这次求医之前,他就没期望太多,他唯一的小小期待便是医术高超的医生叔叔给他一双好用的手。有了能够自主控制的双手,他就可以自己刷牙洗脸穿衣服上厕所上下轮椅,还可以拼乐高和组装他一直感兴趣的机器人了。
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是林柏楠七岁时就懂得的道理,如今心愿达成了,他没什么好遗憾的。
那之后,他在电话里问袁晴遥:“你夏天再见到我,我还是不能走路只能坐轮椅……你会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小女孩貌似被问蒙了,她顿了顿,理当如此地回复了他:“当然是跑过去迎接你啦!你的腿是腿腿还是轮子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真的?”
“真的。”思索一下,她接着说,“林柏楠,不能走路你也照样门门都考一百分呀!你比我聪明好多好多,好厉害呢,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小朋友。”
在手机还没有视频通话功能的2006年,她没看见他脸上甜蜜又心满意足的笑。
他又敛起笑容,对着听筒嘀咕:“笨蛋,那是你们都太笨了。”
闲聊中,袁晴遥问林柏楠有没有看最近很火的《火影忍者》?
他一瞬慌张起来。
被封闭在医院的日子,除了复健还是复健,病房里的电视机只有几个央视频道,他没有其他的娱乐渠道了……
她要是聊起了最新的动漫,而他一无所知的话,她一定觉得很扫兴吧?那她之后是不是不会再打来了?
林柏楠还在这头惶惶不安,那头的袁晴遥语气明快:“嘿嘿,我就猜你没看!我也没看,妈妈给我买了光盘,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看好不好?最近同学们都在讨论剧情,我捂住耳朵不听。知道剧情看起来就没意思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可爱的话语在他耳边厮磨。
她是一瓶魔力药水,浸润着他,让他卸下担忧,连同背上的伤口也一并治愈了……
他神奇得不觉得痛了。
“嗯,很聪明。”他难得夸奖了她。
银铃般的笑声在听筒里流转,袁晴遥说让林柏楠快点回来,她还跟他反复保证,她不会偷看《火影忍者》的。
挂断电话,林柏楠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
他要更努力地做康复训练,哪怕摔倒了、摔疼了也要快点爬起来继续练;他要好好吃饭,没食欲也要尽量多吃一点;他还没告诉她,他的右手功能已经恢复了,等夏天见到她了,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那个女孩一定会为他感到高兴。
然而,期待是所有心痛的根源。
一时的雀跃让林柏楠忘记了这个道理。
他满怀期冀回家的那天,他以为袁晴遥会像只小鸟一样欢喜地飞扑而来,可她,只是草草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她交了新的好朋友。
第n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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