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香两眼亮了亮,这回没有假装,当真喜极而泣地看向崔懿道:“崔副将此话当真?”
崔懿点头:“自是无假,不过还需夫人保重身体,切莫见了令夫的尸骨便大悲大泣,若是那样,即便将军同意,崔某也不会允你出府。”
贺兰香忙将泪抹去,“崔副将放心,妾身不会,即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妾身也会稳住自己。”
言语神态收放自如,何止张德满看呆,连细辛和春燕都差点恍惚,好像她们主子真的怀有身孕。
一个半个时辰后,车队停驶在城外西郊。
将谢晖零碎的尸骨捡回装好,贺兰香找了个景致静谧的地方,命令随从挖土,把薄棺下葬。
谢折不仅把祠堂砸了,还将谢氏迁到临安的祖坟给掀了,现在林地到处尸骸,根本不适合下葬。
她想不出来还能将谢晖埋到何处。
青灰色的天空下,山林葱茏,枝叶稠密相叠,是接近墨色的压抑。
贺兰香一袭白衣,粉黛未施,却成了死气中的唯一一抹艳色。
她立在绸伞下,看着棺材被抬入坟坑,看着士卒拿起铁锹准备填土,原本木头般个美人,忽然便道:“慢着。”
在众人的注视中,她缓步上前,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看着简陋的棺材,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我夫妻一场,虽不过各有所图,到底曾经恩爱,晖郎,我性娇蛮,无大志,手段不足,贪生怕死,即便情深似海,生死当头下,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
话说完,她手张开,掌心的土被风吹扬,落到了棺材上。
贺兰香阖眼,嗓音略有哽咽:“埋吧。”
在场士卒多,一人一铁锹,转眼便不见了棺材的影子,徒留一个孤零零的坟包,屹立在山风穿过的密林中。
贺兰香上了马车,掀起毡帘,看着坟包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缩为一个蚂蚁大小的黑点,又转眼不见。
她放下毡帘,将眼角的一滴残泪拭去,阖眼睁眼,眼神逐被漠然覆盖。
什么天潢贵胄,簪缨世家,到头来一朝倾覆,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是时候替自己做打算了。
回到侯府以后,贺兰香连着三日未出栖云阁的门,对外声称养胎,实际安胎药一碗碗往花盆中倒,险将养在房中的白昙生生补死。
也托这几日里提心吊胆的福,她月信不知被吓着了还是如何,居然提前干净了。
肚子不疼了,她乐得轻松,闲暇时光调香烹茶,在烟丝袅袅中修身养性,思索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按照原先说辞,满打满算,她现在才有孕不足半月,正是最不显怀的时候,可要是等过了前几个月,还不显怀,她又该如何应对,往肚子里塞枕头吗?倒也不是不可取,可等塞满九个月,她又该从哪变出个孩子出来?
前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大坑小坑。
贺兰香阖眼深嗅一口安神静气的鹅梨香,随烟气飘扬而仰面,雪白颈项拉长,锁骨中间的美人筋纤细修长,若隐若现地镶嵌在雪肤玉骨中。
漫长的梅雨季还在继续,可怖的腥风过去,临安还是那个烟雨朦胧的临安。
不妨事。贺兰香心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天既留下了她这条命,她便有本事活。
“瞎找什么呢。”
细辛本在帮贺兰香碾香饵,听到动静,望向里间正在翻箱倒柜的春燕,略为嗔怪,“主子的衣裳都被你翻乱了。”
春燕道:“我哪是在瞎找,我是在将主子厚实的衣物都翻出来,叠好放仔细,上路的时候好带上,否则北边动不动便冷一下凉一下的,主子哪受得了。”
细辛低嘶一声凉气,连忙看了眼贺兰香,见她未动眼睫,起身便要去里间教训春燕,声音压至极低,“你这个小蹄子——”
“什么北边南边的。”
贺兰香乍然出声,睁眼看向那二人。
她眼神慵慵倦倦,隔着层幽袅的雾气似的,白腻手指撑在下颏,声音悠缓地道:“有事儿瞒着我?”
跟他走
丑时,万籁俱寂,守在侯府大门的士卒着甲配刀,三两一队来回巡逻,不放过丝毫风吹草动,将整个侯府围成铁桶一般,固若金汤,蚊虫飞不进去一只。
寂静里,长街尽头处响起马蹄脆响,赤红色的狼头军徽在暗夜中愈显狰狞,离得近了,好像都能闻到狼嘴中的腥膻恶气。
士卒们提气凝神,刷刷看向声音来处,俯首齐声道:“属下见过将军!”
马蹄声停在门口,马上男子跃下马背,身姿高大魁梧,英俊容颜在火把红光中,亦是远超年龄的肃冷。
今夜庆功酒,为与部下同乐,谢折未着军装,而是一袭玄色粗布便服,衣服似是洗过多次,隐有发白的痕迹,布料贴在肩膀线条上,脊背提拔,像在里面藏了把蓄势待发的利刃。
难得穿次便服,结果一身煞气没减,反倒更重了。
他道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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