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刚穿好外套,他又犹豫起来。
前天,也就是他从国外回来,居家隔离的第七天,有人从画室门下的缝隙里塞进来一张纸条,确切地说,是一封警告信。
千万千万不要出门,外面有危险。这不是恶作剧,请一定相信我。
不是恶作剧才怪呢,当时他想,窝在画室里才有危险,我已经啃了六天方便面,胃里荒得直冒烟。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天他刚一拉开画室门,一个大塑料包就倒了进来。包里有水果蔬菜、鸡蛋牛奶,还有一大摞烙好的馅饼。光看着这几样东西,他嘴里的口水便已汹涌澎湃。
如果是恶作剧的话,这成本也太大了吧?他把那些食物一一捡出来,并未发现异样,只有馅饼袋子上粘着一张字条——
芹菜牛肉馅的,热热再吃。
是和警告信一样的打印字体,纸张的宽度和长度也完全一致。
伊郎一向爱吃芹菜牛肉馅的面食,馅饼、包子、饺子皆如此。他能看出这馅饼绝不是从馅饼店买来的,更不是速冻食品,进而推测这些食物肯定不是防疫工作人员送来的。他不由得猜想:是谁这么挂念我的安危、又这么了解我的口味呢?
当然是玫姐,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可她又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的呢?
就算她知道我回来,可我们早就说好以后不再见面、也不能有任何联系和接触,现在却为什么又……
一股冷风卷着雪粒,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伊郎这才注意到,二楼的露天走廊上也覆着厚厚的雪。
再怎么有“危险”,至少也得把通道和楼梯清一下吧?伊郎暗想,万一玫姐再来,滑倒了可不好。
于是他拉开门锁,打开画室的门——
门外有两串浅浅的脚印,一来一回,画室窗前即是拐点。
伊郎蹲下身,那脚印是平底鞋留下的,尺码不大,上面掩着一层薄薄的雪。
这么说,她昨晚来过?
想到这里,他立刻拔腿往外奔,差点儿忘记锁门。
红色的k6路公交车尚未停稳,着急上车的乘客便已经拥到近前。虽说形式上仍保持着有先有后的上车队列,可那与其说是队列,莫如说是一根被挤压到极限的人肉弹簧。
铭久被夹在这根“弹簧”中间。他一向不喜欢拥挤。他试图和前面的人保持适当距离,可这样一来,就总有人有意无意地插到他前面去。
他只好一退再退。要不是这一站下车的人多,他恐怕只能等下一趟车。
“你这队排得也太文明了。”公交车司机打趣道。
铭久笑笑,随即发现,这司机他以前见过,还替他和晴夏垫过钱。
“是吗?我早忘了。”司机将车驶离站点。
“我一直想找机会还您钱呢。”铭久从兜里掏出两枚硬币。
虽然为了满足防疫扫码需要,铭久备了一部智能手机,刚才的车费也是通过手机支付,但这两枚硬币始终在他的裤兜里放着。
“那就谢啦。”司机示意铭久将硬币放进仪表台下方的储物格里,自己则始终紧握方向盘。
“该是我谢您才对,”铭久起身扶住栏杆,“您的病好了?”
“嗯?哦,你说那次啊……现在没事儿了。老毛病,只能维持,去不了根儿。”
“那平时得多注意呀。”
“是啊。可不敢再有闪失了,我自己倒无所谓,关键是别连累乘客……”
铭久只顾着和司机说话,自然没意识到,身后的人缝里,有一个模样干练的女人正一直盯着他看。
雪虽然早就停了,可天依然阴着,冷风不时呼啸而过,把人脸割得生疼。
角山巷里,伊郎站在背风的角落,缩着脖子,不停地跺着已经冻麻了的脚。
眼前是k市市级机关七号办公楼,他想见的人就在这栋楼里上班。
到底是怎样的原因,竟让她深更半夜跑到画室门前?
到底是我有危险,还是她也同样面临危险?
到底是什么样的危险呢?
伊郎暗暗自责,他觉得自己昨晚不该睡得那么死。
七号楼前传来女人的说话声,伊郎连忙探出身去。不巧平地里忽然刮起旋风,他被腾起的碎雪和落叶团团围住,几乎睁不开眼睛。他挣扎着冲出包围圈,定睛细看,可那说话的却并不是他的玫姐。
就快出来了吧,伊郎在心里估算着时间。手机虽在衣兜里,但早就冻光了电。
他用冻得发胀的手点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两口。即便咬着烟嘴儿,他的牙齿依然不停打战。
又等了很久很久,风终于停了,云隙间也很难得地透出了一点点惨白的阳光。
七号楼前变得热闹起来。公职人员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地从楼内走出,阳光之下,一张张倦容开始焕发光彩。
伊郎听李玫说过,七号楼没有食堂,工作日时,他们要步行到两个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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