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槐序静默下来,须臾,并未反驳,只是意味不明道:“你所言不假,但依我看,不仅于此。”
裴烬撩起眼皮。
“你在恐惧。”
司槐序缓声拆穿他,“你不愿被她看见你狼狈的样子,更不想她知晓那些不堪的过往。我虽无妻无子,对于这些事还是知晓的,这一次,你倒真是栽的彻底。”
他忍不住又是一声嗤笑,“想不到你裴烬也有今日。”
温寒烟拢在袖摆里的手指微微蜷了下。
她起先在司槐序动手布下结界之时,便已预想过,今日自己会听见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
但她却并未预料到,她竟然会听到这么多。
关于云风,关于玄都印,关于逐天盟。
也关于……裴烬。
她心头涌上一股说不上什么滋味的情绪,天尊像外轰鸣阵阵,是那些寻不到猎物的榕木人,正在四处肆无忌惮,横冲直撞。
在这逼仄的空间内,光线昏暗到仅剩一缕刀光,压抑和黑暗裹挟着近在咫尺的嘶吼声,一同涌上来。
在这一刻,温寒烟突然克制不住地去想,一千年前的逐天盟牢狱,是不是比这里还要更难捱。
裴烬右手的旧伤,沦落在东幽剑冢千年的无主之剑……
许多事情,似乎都在今日得到了答案。
但也有更多朦胧蜂拥而上。
司槐序说裴烬在恐惧。
这些事,为何他偏偏不愿意对她提及,让她知晓?
温寒烟不懂,却又好像懂。
她年少时仍在落云峰上,整日修炼习剑,风雪雨落从未间断,身上也不知受过多少伤。
云澜剑尊在场时,她向来执拗表现得云淡风轻,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自己缩在洞府的床榻上,小心翼翼地揭开那些伤。
有些伤,只能一个人品尝。
尤其是在那时的她心里,云澜剑尊便是她最敬重,也最在意之人。
这样的人,她怎能让他看见她的一丁点不好。
哪怕只是细微到几不可察的那么一点,她都仿佛在他眼中落下了千百层。
而那时的她不愿如此。
可她与裴烬之间,和她同云澜剑尊之间,又怎能一样。
有一个念头在心底萦绕盘旋,愈演愈烈,仿佛只要轻轻抬起手,便触手可及。
温寒烟却固执不愿继续去想。
“顺其自然。”
裴烬在东幽剑冢中说过的话隐隐约约穿透呼啸的风声,落在她耳畔。
也罢,那她就不去思辨。
也不去逃避。
温寒烟睫羽落下来,她还没忘记此刻自己身在结界之中,理应什么都听不见,更不该有什么反应。
她依旧闭着眼睛,倏然感觉肩头一重,裴烬单手按上来,稍倾身看向司槐序。
“既然难得能同你好声说几句话,那正好,我有个问题也想问你。”
裴烬指节略微收紧,“司槐序,她体内无妄蛊中的阵,是不是你所为?”
无妄(九)
“蛊中布阵?”
司槐序眸光沉凝,拧眉道,“此举凶险邪性异常,简直胡闹。你可知其中是何种阵法?”
“自然是要人命的阵法。”裴烬指节在身侧轻点一下,轻笑一声,“你说不是你,我信。不过,家贼难防,你养出了个好家主。”
司槐序冷着脸沉默下来。
裴烬:“还有,我既然已经在此,我的昆吾刀,东幽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
“尘光剑已给了你。”司槐序凉凉掀起唇角,“裴烬,做人不可太贪婪。”
裴烬也扯了下唇角,“剑已认新主,剑名自然也该由新主来取,从今往后,世间已再无尘光剑。”
司槐序静默须臾,缓缓抬眸道:“也罢,但你要向我保证,这把刀,你余生只用作于守护,而不作为掠夺之用。”
“掠夺?”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倏然一笑。
他掀起眼皮,直视着司槐序的眼睛,“司槐序,事到如今,你莫非还不明白,过往那么多年,我又何曾掠夺过。”
司槐序同他对视片刻,抿唇挪开视线。
“昆吾残刀由我镇守,并无旁人接触的可能。”
他屈指弹出一道灵光,金光包裹住半空中沉浮的昆吾刀。
“我已在上面留下印迹,你若想找,它自会为你引路。”
随着司槐序出声,昆吾刀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环绕着裴烬飘了好几圈,顿了顿,又将温寒烟一并拢在内,迟疑片刻,又拐了个弯,小心翼翼抚过司槐序衣角。
司槐序稍有些意外地垂眼看它,这柄闻名九州的邪兵,此刻竟像个孩子一般,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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