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寒烟目光在那剪影和水镜多停留了片刻。
眼下尘埃落定,她不难猜出,那剪影便是明珠夫人的亡魂。
而那面水镜,便是最后一块昆吾残刀,最后一块玄都印所化。
温寒烟面容沉冷,语气笃定:“是你用它激发了即云寺弟子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再令他们死于恐惧本身。”
一尘禅师悠悠然挑起唇角:“是。昆吾刀凶性太盛,尤其是其中镇着的三百五十八条亡魂,极为棘手,想要镇压住它们,还当真有些费力。”
“贫僧想了很久,才想出不需要纯阳命格修士,也能镇住昆吾刀凶煞之气的方法。但是这样一来,所需要的亡魂,便多了十倍的数量,而且要经过更精密复杂的处理。”
“但说到底,玄都印的数量还是不够,不过,裴烬,你来得正好。”
说到此处,一尘禅师笑着看向他。
看向裴烬袖摆之下垂落的刀光。
“贫僧还没有正式谢过你,此番登门拜访,替我寻来了这样多的玄都印。”
温寒烟眸光微厉:“你要昆吾刀有何用?”
“贫僧也是后来阴差阳错得到这片残刀,才偶然发现,原来先前将玄都印留给乾元裴氏的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一尘禅师轻抚着怀中女子剪影的眉眼,缓声道,“玄都印和因缘扣本为一提,零落东西,如何能够物尽其用?”
“只有它们完全合并为一提,才能显露出最强横的威力。”
一边说着,他目光落在阿软身上,或温和,或慈悲,或阴戾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褪去了。
一尘禅师只是看着她。
温寒烟瞬间了然。
“你想要复活她?”
一尘禅师轻轻一笑,并未否认。
“你们已在簋宫中见过了蔻朱,也应当看见过她临死前的模样。”
他语调波澜不起,“她早就该死了,但是我让她活了下来。”
“既然她能活下来,阿软就一定能够活下来。”
一尘禅师微微倾身,温热的唇瓣印在阿软虚空中以灵光凝成的残影。
落在她额前。
“阿软,再等等我。很快了,我会让你醒过来。”
他微笑着道,“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成婚。”
“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
玄都(七)
灵光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宛若一场绵延不绝的流星雨。
整个鹭洲云桑的修士都难以在这一场浩劫中幸免,浑身灵力神识都被倒吸而出,汹涌灌入参天法相之中。
这么下去,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云桑乃至整个鹭洲,都会变成一座死域。
而一尘禅师所结法相融汇了如此多修士的灵力,气势瞬息间攀升不止,不出几个呼吸,便已隐隐漾着归仙境尊者的威压。
温寒烟脸色极沉冷。
两名归仙境大能,于她和裴烬而言,绝对是棘手的对手。
“绝不能让那尊法相继续吸纳修士的灵力神识。”
温寒烟屈指微扣,昭明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度,铿然落入她掌心。
“我去阻止它。”温寒烟一剑撕裂罡风,她翻身跃上飞剑,“否则从今日起,九州恐怕再无鹭洲。”
可那尊法相几乎已短短时间内攀升至归仙境,她想要阻止它,谈何容易。
但不战而败绝非她的作风。
温寒烟眸光微厉,正欲离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腕。
温寒烟怔了怔,低下头,玄衣宽袖的人侧对着她,染着血雨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尘封了千年的真相一朝浮出水面,于裴烬的冲击绝非表面上显露出的那般平平。
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面不改色硬生生压了下去。
原来他同乾元裴氏之间,那么多鲜活生动的岁月,到头来也不过是天道以玄都印系上的一道缘分。
玄都印降世引发九州大乱,那缘分便也随风散了。
如今看来,千年前天道开的那场玩笑其实从未放过他。
而那个从头至尾一心想要覆灭乾元裴氏之人,竟自始至终,都是真正的乾元裴氏中人。
一尘禅师也注意到他的沉默,也笑了,但他的笑声里尽是畅快。
“如何?”他盯着裴烬的眼睛,“你这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裴氏少主,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不是很失望,很痛苦?”
“你当真以为裴珩和卫卿仪待你是视如己出?你当真以为他们爱你心疼你?他们待你的一切好一切善,皆是因为在你身上有所求,若你彻底失去了那份价值,他们只会将你弃若蔽屡。”
“你不过是一个随手便可抛弃的棋子,是他们用以维持九州平衡的工具!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你被困在逐天盟牢狱之中受尽折磨时,却自始至终从未有人真正问过你的死活——一个弃子,根本不值得他们花费半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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