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妻子严黎团聚。潘四娘听得不明就里,最后还是答应下来,再想留他叙旧,但刘基心里揣着事情,找些理由拒绝了。
从潘四娘处走后,刘基重新回到了陵园。
陵园里的三口井,平常都是封着盖子的,刘基确认过四周无人,便把盖子全都掀开,又将每一口井上轱辘的绳子一直放到尽头,也不知道到底放了有多深,只知道井底深不可测。
做完这些,他从屋里拿了些吃的喝的出来,坐在海昏侯墓前的石庙里,静静等待。
过了一个时辰——也许更长——忽然有一人进了石庙,朝外面打了个手势,身后又鱼贯涌进七八个人,都是白衣轻甲,身上干一块湿一块,走路没有声音。
这些人都向左右散开,吕蒙从中间走进来。
他朝刘基笑一笑,但没有说话,显得比平常都拘谨一些。刘基觉得奇怪,刚想问,就看见吕蒙侧身侍立,又引进一个人,低声说:“这就是刘基。”然后又转过来朝他字正腔圆地宣布:“大汉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孙将军到此。”
这是刘基第一次看见孙权。他眼里的是个钟鼻紫髯、不苟言笑的年轻人,配虎纹玉佩、八方汉剑,重阳气,镇鬼神。孙权没正眼看刘基,鼻翼微微翳动,径直走向那摆放了食物的案桌,提起桌上的酒器,说:“器具不错。”
那正是王祐留下来的周代提梁卣,刘基没什么珍惜,当寻常酒器用了。吕蒙连连打眼色,刘基从来没见过他这种样子,心里暗笑,便过去双手接过酒器,给孙权恭恭敬敬倒了一杯。孙权一饮而尽,说:“酒也好。以前只知子义治军严整,不知道他军中还有这么好的享受。”
刘基细细看过,孙权虽然受部曲保护,但脸上有脏污,衣服湿得滴水,呼吸也有点急促,显然经受了不少波折。
当时他给吕蒙传信,给的正是王祐的路线,也就是通过水道穿行地下,依记号寻路,直至找到竖井。他仔细标注了:这条路能不能走通,他也不知道,只能尝试。没想到吕蒙不仅这么快找到了路,还把江东之主也带了进来。
吕蒙像是又读懂了他的心思,摇摇头,悄声说了三个字:“硬来的。”
刘基听明白了,吕蒙本来没打算带孙权涉险,反而是孙权强行跟着他们来的——孙家人还是有不惜命的传统啊!
孙权似乎为了遮挡疲态,背对其余众人,一遍遍端起杯子,刘基连连倒酒,他就像喝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没一会儿就把铜卣喝尽,只余手上的最后一杯。喝完站了一会儿,轻轻打了一个嗝,转回身时,呼吸已经完全理顺,气色饱满,稳定如钟。
他把最后一杯酒递给吕蒙,缓缓说:“辛苦子明了。”
刘基忽然有种明白了的感觉。他发现,孙权内外就像是两个人。也许是因为仓促即位,危机四伏,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来,连一丝破绽都不敢显露。可在内心里,他可能比任何人都更离经叛道。
吕蒙朝主公深深作揖,把酒接过来一口咽了,说道:“此地不宜久留。”
孙权点点头,可是刘基忽然拦住他们:“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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