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大惊。这可是在宫里!谁敢在宫里对赴宴的勋贵儿郎下药!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雁二郎捂着小腹蹲在路边,咬牙切齿说:“一个都不许走!都给老子原地站着!你们……你们都是人证!老子在宫里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做!”
校尉不敢违令。七八人果然原地站着,大眼瞪小眼。
但雁二郎紧急中出了岔子,只严令他们不许走,忘了严令他们不许喊。
禁军面面相觑一阵,彼此从眼神里读出用意。
一、二、三。
几名禁军忽地同时转过方向,往百来步外、离他们最近的一位朝廷大员方向,扯开嗓门齐声高喊:
“——晏少卿!晏少卿速来!”
哗啦——一桶冷水浇下。
从井里打出的冰凉凉的井水, 怕不够冷,还额外放进许多碎冰渣子,一桶当头浇下去,雁二郎当场蹦得三尺高。
“你娘的……” 雁二郎上前一步就要揪衣襟动手:“晏七, 故意整老子是不是。”
周围几个禁军赶紧把人架开。
“二郎这不是能起身了?可见药效被压制, 冰水功不可没。”晏容时不咸不淡地道一句, 叫来禁军校尉吩咐下去。
“其他人原地守着二郎。你去寻你的顶头上司吴都虞候, 把这里的情况急报给他。叫他即刻领人赶来,把今日宫宴伺候二郎饮食的相关宫人全部拘下待查。”
雁二郎冷笑:“宫宴还未结束。你这是要闹得众人皆知,叫我丢个大脸了?”
“赶在入宫赴宴的时机下药, 背后谋划之人已存了害你之心。把事情压下,强做无事,对你自己有何好处?今日你运气好,周围许多人证。下回你的运气还能如此好?”
不管两人关系如何, 晏容时这番话说得有道理, 雁二郎闭嘴不言, 额头隐隐青筋露出。
晏容时走近两步,循循善诱:“今日时机正好。天时地利人和。不想顺藤摸瓜, 把背后害你之人当场揪出, 来个一劳永逸?——相比于长久的好处来说, 一时的颜面又算什么。”
最后那句话说的意味深长。雁二郎神色微微动容。他被说动了。
当即冲禁军校尉摆摆手:“快去。”
校尉立刻小跑着去找殿前司都虞候吴寻。
一阵秋风吹过廊子, 雁二郎头重脚轻, 被冷水强压下的药性又往上涌,附近路过的宫娥落在眼里,各个眉清目秀。
“他娘的……”
晏容时往他身上瞥一眼:“附近有没有空置的偏殿?赶紧给二郎寻个无人的僻静地。你们把门窗都守好了。”
——
宫里的宴席当然少不了酒。
宫宴三十道正菜。一轮上两道正菜, 搭一种美酒。[1]
其中许多都是京城人熟知的宫廷名酒。“羊羔酒”,“黄柑酒”, “荔枝酒”……
应小满偶尔听七举人巷的邻居们议论几句,语气饱含艳羡,都是“某某家官人入宫赴宴,赐下一壶羊羔酒。滋味绝顶!”诸如此类的形容。
今天这场宫宴她把名酒彻底尝了个遍。
以上好羊羔肉发酵制成的羊羔酒。
以上好黄柑橘,酸酸甜甜滋味余长的黄柑酒。
听名字便觉得满口清香的荔枝酒。
前几道正菜搭配美酒,应小满吃喝得有滋有味。
五轮十道正菜过去,上头的老娘娘已停下不再喝酒,新上的酒只摆在食案上好看。
应小满还在倒酒。
但喝着喝着,不同美酒渐渐地在舌尖辨不出滋味。旁边伺候的宫人还在殷勤倒酒,她晕晕乎乎地握着酒杯,盯着前方虚空出神。
满殿明亮的火烛,在她眼前,都化作五光十色的光晕,过年时京城夜空升腾的烟火。
殿内回荡的说笑言语,化作乡下过年吃席时嘈杂热闹的人声。
老娘娘停下说笑,留意到她这处,指着笑说:“小丫头发什么呆呢?”
应小满的目光盯着殿里一处明亮的仙鹤龟寿落地铜灯台,正在迷迷瞪瞪地微笑。
“真好。”她喃喃地说:“娘,来看呀。好漂亮。”
周围女官们捂着嘴低笑起来。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女官目光里带出怜爱。
“应小娘子喝醉了。”登门教导了她十来日的黄姑姑带着些感慨说:“是个心眼实诚的,醉了还喊娘。”
老娘娘笑着摇摇头:“真把人留在宫里日,夜里只怕睡不着要哭的。哎,难怪二郎喜欢她,看这小丫头在面前笑一笑,老婆子心都要化了……”
明亮烛火下,老娘娘微笑着又打量几眼,和身侧同样头发花白的一位老嬷嬷低声念叨起来。
“刚才就觉得有点像。应家小丫头一笑起来,感觉更像了。你仔细看看,小丫头的脸庞模样,是不是有点像小妱儿当年?”
白发嬷嬷是太后娘娘当年入宫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知根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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