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我说啊,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看他二人郎有情妾有意,金童玉女多登对啊。当年我们悔婚固然有错在先,可兰茵比安熙年长,安熙又毅然决然地远赴海外求学,我们做父母的,怎忍心看女儿遥遥无期地苦等下去?是兰茵没有这个福分。
“如今音瑕出落得亭亭玉立,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好巧不巧的,她跟熙少爷情投意合,这年轻人的自由恋爱不比包办婚姻强多了呀?安家和蔚家又门当户对……”
“蔚老板胸襟广阔,蔚夫人巧舌如簧,二位还真是大人大量,安某佩服。至于安熙的婚事,安家自有定夺,就不劳二位费心了。”安镜听得心烦,出言打断她的喋喋不休,说了句“告辞”,转身离开。
那方刚走,这方絮儿的胳膊便被贵妇人拧住,恶狠狠骂道:“死丫头,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信不信我把你给卖了?”
絮儿不敢大声喊痛,只能求饶道:“夫人,求夫人再给絮儿一次机会,絮儿发誓一定会伺候好二小姐的……”
因为扭伤,蔚音瑕脚步一轻一重地跟在蔚正清身后,竭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万事俱备,时机已经成熟,路也给你铺好了,日后能不能活得体面,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如若办不到,你当知晓后果是什么。”前方,蔚正清直言厉色地发出警告。
在街上被安熙羞辱,在车上被安镜厌恶,回家又被父亲警告,蔚音瑕的人生,卑微如尘。
她收到类似的警告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可蔚正清的声音就如同警铃,每每听到,都会令她如临大敌。
在蔚家,她根本不是什么外人眼中光鲜亮丽又高枕无忧的二小姐,而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一名被剥夺人身自由的囚徒,不但过着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还要面临三天两头的审问与审判。
“我会把安家,当做唯一的出路。”她的决心,与其说是表给蔚正清,不如说是表给自己。
短短数十载,一世光景,谁不想体面地活着呢?
……
租界外,安家宅邸。
安氏白手起家,坚持做民族企业,绝不向资本主义低头。是以多年来坚守本心,即便在最难熬的时期,也没有搬进租界寻求洋人庇护。
安熙端着两杯红酒,递了一杯给晚归的安镜:“蔚老爷子没留你喝口茶?”
喝了口酒解渴,安镜坐到沙发上,将衬衣的袖子卷了起来:“说说吧,你跟这个蔚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接管安氏企业以来,和蔚正清有过几次正面冲突,暗地里已经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再加之蔚家退婚一事给安家带来的耻辱,是以她就没想过蔚正清会不要脸到教唆小女儿来对安熙使用美人计。
前几日她搅黄安熙跟蔚音瑕的订婚宴后,安熙就脸红脖子粗地当众跟她发飙,然后跑没影了,直至今日两姐弟才心平气和地坐到了一起。
“我想想啊。”安熙卖关子,端杯子碰了碰安镜放在茶几上的酒杯,小酌一口。
“哦,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是上个月我去租界赴老朋友约的时候。吃完午饭出来遇到一主一仆两个姑娘被流氓找茬,就帮着解了围。”
说着,又碰了一下安镜的酒杯:“第二次见,是月初去茶庄听戏,她也在其中一个小包房,临走帮我付了茶钱我才知道。”
再碰杯:“第三次第四次……你今天也见到了,无非就是这些女人勾男人的花样儿,没多大新奇。”
安镜睨他一眼:“没什么新奇,你就背着我匆匆忙忙跟人家订婚?安熙,对不起我们安家的是蔚正清,你心里有怨有恨,想报复蔚家,可以,手段正当,我全力支持。但最好,别牵连无辜之人。”
“哎哟,我的姐,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坏,那么丧尽天良吗?我不过是花钱大手大脚了点,殃及无辜女子,不至于……”
“说起花钱,”安镜一口将红酒喝完,开始跟安熙翻账,“下午的时候,老李拿来近七天的单据,你送了价值一千大洋的云锦和莨绸去蔚家对吧?我跟老李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帮你顾全脸面,就当是弥补订婚宴上给蔚家二小姐造成的伤害,暂且把账替你结了,下不为例。往后再有蔚家的账,或是讨姑娘欢心的天价账,安家一律不结,要么你就自己掏钱。”
且不说云锦和莨绸价格昂贵,货源紧缺,单说那一千大洋,就足够穷人家五六口人省吃俭用好几年的生活开销了。
国际局势动荡不安,洋商几乎以垄断性优势占据了我国沪海市场,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民族企业在夹缝中艰难生存了下来。
而其中安氏以“民族企业当自强”为号召,薄利多销,获得了国内各界的支持,得以发展至今。
要不是看在安熙在外留学几年吃了不少苦头,又阔别重逢,安镜岂能容忍他花钱如流水,没日没夜地跟一群纨绔子弟瞎混,染了一身的坏毛病。
“别呀,姐。”
安熙哀嚎着坐过去抱住安镜的胳膊求饶,“你不给我钱花,我就去跟爸妈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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