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络子岭的路,曹贵修是再熟悉不过了。他通常认得这山上哪一带多松树、也认得哪一片的野生杜鹃花开得特别艷丽,从而估算自己到达络子岭还需要多久。
但他这次却感觉到了陌生,坐在后座从窗外望去,顶多就是一片绿,偶尔穿插几个不夺目的白,看久了更感到头晕,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不想。
他已经这么久没有接近北平这附近了吗?但他记忆力超常的人,却又能忘记吗?
曹贵修心生些许烦躁,听着引擎的轰鸣声,思绪逐渐在脑海里漂泊。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了。他睁开眼睛,身边的景象才终于有些熟悉。由木头搭建的围墙、一砖一瓦粗糙搭建成的小型聚落,确实是络子岭。
孙副官替他开了门,军靴踏在泥地上,沿着鞋子的边缘溅起了一坨小泥巴,他抬头往天空望去,果真是一片灰濛濛的乌云密布,这山地时常下雨,他也还是记得的。
「嘿,曹贵修!你来啦!」古大犁从寨子里慢悠悠地走出来,曹贵修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她挺着的大肚子,再看看她的脸,或许是受到胎儿影响,贺尔蒙使她的五官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柔和。
「程凤台到了没?」他径直走到古大犁面前,眼睛始终在那浑圆的腹部打量着。
或许是注意到曹贵修的目光,古大犁不自然地捧着肚子侧了身,瞪了曹贵修几眼,说道:「人家等你可久了,你快进去吧,还有那车赶紧移走,别打扰我其他兄弟做事。」
曹贵修点点头,掀了帘子就进了寨子内。
果不其然,程凤台已经坐在桌子旁倒酒了,还有好肉好菜供着,好似就迎着曹贵修这尊大佛似的。
「小娘舅。」他走过去坐在长高凳上,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程凤台,注意到他面色憔悴,揶揄道:「日本人只不过进个城,能给你忙活成这样?」
程凤台轻描淡写地瞪了他一眼,拿起酒杯就是抬手一闷。「何止进城?你若要知道坂田仗着九条家的名号,在城里都干了哪些好事,我看你东北的兵都得派回来了。」
「小娘舅此话怎讲?我这边也是蜡烛两头烧,再说了,现在内地军阀何其多,差我这曹家兵吗?」他一把夺过程凤台手中的酒瓶,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放下酒瓶,却又迟迟不动酒杯。
程凤台见他不动作,也就笑了笑,说道:「我明白大公子的难处,但我这里可不比大公子那儿轻松啊。」他抬眼指了指门口,「那里还关着好些日本人,只希望大犁妹妹那帮土匪兄弟,别心怀旧恨,衝进去将他们都杀了。」
曹贵修不说话,盯着酒杯内的液体表面,观察其随着桌面的震动泛起阵阵涟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开口道:「日本人这批货,你先好好地走完吧。」
「你说什么?」程凤台这下是摸不准曹贵修的心思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曹贵修,对方那漆黑的瞳眸好似隧道,深不见底、也看不清。
曹贵修终于愿意拿起酒杯了,他微微地啜饮一口,然后帧帧地看着程凤台:「我和你说吧??」
他把他爹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所知所感的事都告诉了程凤台,也顺道告诉了他为何日本人坚持要由他本人走这批货,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九条将军疑心病重,信不过一个中国商人。
「总之你得好好走完这批货,别让九条那廝心生怀疑。」曹贵修下了结论,程凤台则是同意地点点头,代表他们的讨论结束了,然而曹贵修又补上了一句:「货送到日本人手上后,你就带着家人到国外躲躲、避避风头吧。」
程凤台闻言挑挑眉,「要我守着金山、受尽白眼?做不到。」
「北平现在很危险吧。」曹贵修转动着手中的戒指,那是他离开军营前给戴上的。
他一个无心的举动,没想着程凤台注意到了,于是似懂非懂地微笑道:「大公子这是还有放心不下的人在北平吗?」
曹贵修撇了眼程凤台那张得意的笑脸,好似抓着了他的把柄,但他也不想否认。
「是,有一个。」他郑重地将手齐放在桌面上,「所以??」
程凤台正想和他说点宽心的话,但却想起商细蕊那照片风波,再回想起了他走货前还在王府戏楼后台与杜洛城的那段对话,不禁有些心虚。
他明面上仍保持着笑容,盯着曹贵修那枚戒指,形状款式确实和杜洛城的相同,登时被这两人腻歪得发颤了下,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这上面不同的地方。
「哎,大公子这戒指,上面怎么是空白的?」
曹贵修闻言,抬起手看了看,话里尽量不带语气地说道:「喔,这个啊。之前想着让他也留一句给我,没曾想变故突然,也没这机会了。」
程凤台抓住了关键字,一下子八卦个性又上喉头,「大公子比预计早几天去东北,该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真的是得找人堵住你这嘴了我告诉你。」曹贵修指着程凤台甩了甩手,復又看向窗外,「生了些误会,最后就散了。」
「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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