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和小姨夫进门的时候,舅母不免责怪一番他们来得这么晚,“我错啦。”小姨朝林棉眨眨眼睛,那是女生间的信号:你舅母把谁都当小孩。
小姨王珺虽然外表女强人,但内心却是小女孩心性,靠过来坐在林棉身边,拉着她的手:“棉棉,怎么还是这么漂亮。”
谁都会责怪她没有照顾好自己,小姨不会。这些年,小姨因为服装店工作的关系,经常南下,见她的次数最多,却很少多说什么,只说呆不下去了回家就好。
“嫂子,你别烧那么多菜,吃都吃不掉。”趁着林聿给他们泡茶的功夫,小姨探身进厨房看了眼。
“吃不掉你们就带走呀。我都准备好了,晓得你们两个工作忙没空做饭,我多做你们就多吃。我已经装了一盒爆鱼。喏,这袋子猪大肠我洗干净卤好了。市面上卖的那些现成的,我是不放心的。我都是自己弄,这么点猪大肠洗了好几遍。我先是戴手套摘,然后用生粉和黄酒搓“舅母认真地演示她处理的过程,两只手臂挥起来,指挥交响乐一样,“你拿到家,热热就吃了。扣肉要吗?这次做得不多,最近社区里事情太多……”
“哪要你这样麻烦!”
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充斥着讲话声和笑声。似乎这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林棉也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家。这个家一直都这样完整圆满,健康祥和。而他们每个人都感觉到由衷的幸福快乐,圣光照满大地,哈利路亚。
舅母宣布开饭。大家按照惯例坐,王子瑜主动坐在林棉身边,先给她倒了椰汁。
桌子上的菜很丰富,都是林棉以前爱吃常吃的,白斩鸡,烩羊肉,牛腩番茄,白灼河虾
“这个葱油蚕豆炖得烂烂的,棉棉喜欢的。”
“棉棉小时候来我家吃饭,点名要吃一个菜。说是一根杆上面一个点,我一直猜不到是什么!你们猜是什么?后来我才知道是如意菜。”
“棉棉,这个菜你吃过没?是我看手机新学的。”
“林聿,你喝什么?”
“我都可以。”林聿找到了酒起子,站在一边开酒,给舅舅他们满上。他并不着急坐下,拿餐具、倒饮料、递纸巾,帮着传菜。到最后,才再在王子瑜身边坐下。有意地,他和林棉隔了一个位子。
“黄塘那家的卤牛肉好吧,”舅舅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这个牛肉是他本人研制的,不无骄傲,语调慢悠悠地准备考考大家,“我今天赶早去买的。你们知道为什么他家的牛肉好吗?”
“爸爸!”王子瑜果断打断舅舅想要继续的冗长发言,“你说过的,食不言寝不语。”
“哥,你吃这个嘛?我不吃。”王子瑜把咬了一口的瑶柱放在他的餐盘上,林聿似乎习惯了,并没有说什么。
他越来越像他们的父亲,林棉看在眼里。她想起过去大大小小的聚会,往往都是爸爸从头操持到尾,写菜单、订酒店、开车送外婆回家。他总是这样,做很多抱怨很少,心甘情愿地照顾每个人。
林棉讨厌林聿这样。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力地复制出一个“爸爸”?刻意地做一个“负责”、“令大家满意”的人?从昨天开始,他一直用无声的肢体逼她意识到他在这个家里的角色,一个真正的只关乎兄长身份的角色。比起和他人的亲密,这更让她厌烦百倍。对于她能察觉到这些,他心知肚明。
林棉看向林聿,餐桌上升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脸,他的瞳孔显得异常深邃,甚至带有潮湿,那样湿漉漉的目光却只是轻轻扫过她的脸,又不带犹疑地转向另外一边。
真是无情。林棉手边气泡水中的泡泡热烈地升腾,接着炸开,起初剧烈的声音逐渐转向平息,只留下水的遗体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舅母见她放下了筷子,关切地问。
“没有。今天特别开心,只是想到林槿和方晏不在怪可惜的,很想他们。”林棉把每个字都咬得重重的,尤其在特别开心上四个字上。
“这有什么,等他们放学校暑假就回来了。”
于是他们又聊起了德国的天气、食物,林槿分享的意大利的照片,方晏去西班牙旅行的计划。
餐桌上大家似乎都有异乎寻常的热情,他们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能引起林棉兴趣的机会。林棉始终微笑着回应。她明白,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安心。
“棉棉,你有读书的打算吗?”小姨问,“有的话,你告诉我,我这边可以帮忙。”
“着什么急呢?”舅母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
“是,孩子没了可不是小事”舅舅咕哝了一句。
孩子,什么孩子?林聿没反应过来。
只有两秒的安静,谁就打开了电视,相声演员的插科打诨的声音传出来,舅母顺势转移了话题。
终于轮到他直视斜对面的林棉,她咬住了筷子。
林聿环顾四周,原来在场的人除了他都知道。很好,真是很好。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消息。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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