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至门口,就有一人唐突而入,险些撞到我身上。
老板早!
来者是王盟,我店里的伙计。他把脑袋从门口的阳光里伸进来,对我说:有人找。
既然说有人找,便不是客人。上午不到十点,这么早究竟是谁会来呢?
门外风虽然大,阳光倒是很好。这来的人大半身体都浸在阳光之中,只露出一双迈步从容的双腿,逐渐带着他的身体一起露出来。我双眼盯着这白光看久了,当他完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一恍惚,在他的脸上看出了花影来,那花影重叠在此人的面孔上,在我眼前一晃而过,那种熟悉到说不出来的感觉竟在我胸口泛起一惊。
我皱着眉头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方才看清:来人脸上带笑,鼻上驾着一副镜片黑得好像被涂过墨汁一般的太阳镜,把他的双眼挡了个完全。
嘿嘿,小三爷,别来无恙啊。他拍了拍我的肩。
这个黑眼镜我是认识的。至少,对于四个月前的事情我还不至于不记得。
医院里,那白得发黄的天花板,四面白墙都充斥着高原的干燥和消毒水的味道。我从那里醒过来的时候,这些白色就是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当时存于我脑中的所有印象。
接着,我看到了一群人,他们都站在我周围,带着惊喜的表情俯身看我。这些人是: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子,一个漂亮得露出妖气来的男人,还有一个就是这位黑眼镜。
这些面孔都透漏着陌生的熟悉感。仿佛这些人我都认得,但是我努力思考,想去脑中把有关这些人的记忆都一一找出来对上号,却突然发现,那种熟悉感,不过是记忆给我留下来的一抹抹空影。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于是,有人开始像是要把我逃走的魂魄追回来一般对着我喊:天真,天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喊我的是那个胖子,他手舞足蹈地从这些人中间挤了出去,一路大喊医生护士。
我叫天真?我有些疑惑自己这个极为别致的名字。
那个戴眼镜的斯文人看着我,我从他的镜片上看到了一张脸。
这张脸轮廓和谐,眉眼干净,透着书生气,它就是我的脸?我不可置信地用手去摸它,心中涌出来一丝陌生感带来的恐慌。
一切好像是梦,一切大概是我的梦还没有醒过来。
或者还是说,我的人生,原本就是一场错误。
斯文人推了一下眼镜,对我说:你的名字叫吴邪。
我叫吴邪,是一名登山队员。我们在这次艰险的登山中,遇上了劫匪,我们同劫匪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我中了严重的枪伤。结果在斗争的时候又遇上了雪崩,我们庞大的队伍只有几个人逃出生天。其余所有队友都被突然崩塌的大雪埋葬在了昆仑山中。而我非常幸运地,居然在胸口中枪的情况下,捡回了一条命。
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这么信仰着,还非常佩服自己是如此优秀的人才,和歹徒斗智斗勇,光荣受伤,虽然没有英勇牺牲,捡回一条命也算得上最后存留的英雄,就算是失忆也值了!每每有记者前来采访,我都带着一份由衷的自豪感,陈述雪山经历,最后表达对遇难同胞的遗憾等等。直到后来坐上了从拉萨到上海的火车之后,胖子才对我说了实话:这里的政府和土匪似的,不好惹。我们在昆仑山上的离奇事件最后以炸山告终,假如不给点官方说法掩人耳目的话,政府很可能会怀疑我们来自一个庞大的盗墓组织。
至此,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而后来,事实也验证了我的猜测:我们就是盗墓贼。
我没有追问过多,想来他们或许是不想我知道某些事情,而我对复杂的事情实在提不起兴趣来。所以既然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装无知吧。其实对于很多人很多事,我都有一种隔世的印象存留于脑中,那些印象犹如纠缠的藤蔓,时常以真实的镜头和片段浮现在我的梦里面。我从很多次梦中惊醒,睁眼那梦的场景却就散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有一个梦,它一直在反复。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一座山上。这里的风雪很大,我很难睁开眼睛。眼前有个男人,向着山头,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只看到他的侧面从风雪中一晃而过,很快就变成了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肩上背着一把看似很沉的刀。我很想跟上他,但是风雪太大,几乎令我迈不开步子。他的名字几乎就在我的喉咙口,呼之欲出,他突然转头,而我的梦恰好总在这个时候结束。
我始终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总有一个感觉,这个男人,一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你虽然不记得,不过这印拓的功夫倒是丝毫没有减嘛。黑眼镜一边翻看我叠在桌角的几本拓本,一边说,以前就听他说过,他最喜欢你的瘦金体。
我微微一愣,他是谁?
刚想问,他却合上本子,走过来对我说:我要走了,来和你道别的。他说话的语气轻快,丝毫不带临别的腔调。
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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