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瞳站在裴云暎身后,他肩很宽,箭衣穿在身上,勾勒足够漂亮的身型。目光所及处肌肤并不似那些白瘦文弱的公子,许是因常年练武的关系,肌理匀称,蕴藏力量。
陆瞳一只手扶上他肩头。
裴云暎身子微僵。
下一刻,陆瞳一扬手,“撕拉——”一声,面前本就撕开的黑衣被扯了大块下来,连带着被血黏在一起的皮肉。
裴云暎倒吸一口凉气。
“一点小伤。”陆瞳拿起药瓶,均匀洒在他伤口处,“殿帅何苦大惊小怪。”
裴云暎回头,拧眉望着陆瞳:“陆大夫这是公报私仇?”
“怎么会?”陆瞳塞好瓶塞,将药瓶放到裴云暎掌心,微微笑道:“上药总会有点痛感,裴大人切勿讳疾忌医。”
裴云暎定定盯着她半晌,过了一会儿,自嘲般点头:“好吧,陆大夫说了算。”
陆瞳眸色微动。
她故意下重手让裴云暎吃痛,这人却还能和颜悦色与她说话,养气功夫倒是一流。
上过伤药还得包扎,陆瞳从医箱里剪了包扎用的白帛,走到裴云暎身后替他包扎。
裴云暎似乎很抗拒与人过于亲密接触,有意无意微微拉开距离,倒是陆瞳并无此担忧,伸手绕过裴云暎肩臂,从身后替他熟练包裹。
说起来,裴云暎肩头伤口不算太深,然而肩头往下背部一部分另有一道狰狞刀痕,应当是旧伤。新伤旧伤添在一起,应当很难忍耐,但今夜自始自终,裴云暎都没露出一丝半点痛楚之色。
或许是因为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又或许,只是他能忍罢了。
陆瞳剪去包扎好的白帛边缘,顺口问:“这里曾有旧伤?”
裴云暎顿了顿,道:“是啊。”
陆瞳瞥一眼那道陈旧的刀痕,刀痕极深,不知被什么人缝过伤口,然而缝得乱七八糟,简直像是她幼时的女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歪歪斜斜,烙印在裴云暎背后,像一道滑稽的暗红墨痕。
她道:“像仇人为你缝的。”
能将人伤口缝成如此模样,简直像是故意的。
裴云暎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唇角梨涡越发明显,“算是吧。大夫是个小姑娘,刚从医不久,医术是不如你,不过报复心倒是和你一样强。”
桌上油灯快要燃尽,陆瞳起身从柜子里取出另一盏,边倒进灯油,边开口:“你做了什么,她要报复你?”
裴云暎想了想:“也没什么,几年前我在苏南被人追杀受伤,躲进刑场后的死人堆里。在那里,遇到一个偷尸体的小贼。”
“她救了我,给我治伤,不过不太情愿。”
陆瞳一怔,手上灯油倒进,却忘记用火石点燃。
一瞬电光石火,往事冲破重重雪幕扑面而来,有遥远画面自面前浮起,将纷纷雪色映亮。
裴云暎并无所觉,抬眸看向窗外。
盛京风雪夜,窗前一点微弱灯火照得外头飞雪绵绵,檐上地下粉妆银砌,天地一片茫茫,竟生孤寂空凉之感。
他的声音也如雪一般轻寂。
“说起来,遇见她那天,也下了一场雪。”
像是为了映衬他说得那般,院中簌簌雪粒顺着窗隙飞到桌前,白霜落进花灯,荡出一点泛着冷气的涟漪。
他转向陆瞳,笑着开口。
“那可是苏南十年难遇的大雪。”
陆瞳猝然抬眼。
刹那间,雪花覆住灯芯,最后一点微光晃了晃。
烛火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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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场初遇
大寒日,天地一白,片片鹅毛纷纷而下。
永昌三十五年,苏南迎来十年难遇的大雪。
大雪迅速覆盖苏南城中大小长街,嶙峋树枝在寒夜月光里落下吊诡虚影,家家户户家门紧闭,透过两街亮着灯的窗隙,偶尔飘出些腊八粥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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