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崔岷盗走你的《苗氏良方》据为己有,以此博得功名升迁至医官院院使。你曾说过,崔岷当上院使后,这些年不再研制新方。”
“也就是说,这十年来,崔岷自己无法研制新药方,也无法窃取别人的方子。
“我猜,是因为医官院新进医官多是太医局学生,并非无背景之平人,崔岷不好下手。”
夜色中,她神色恬然,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一个贪慕名利,却多年未有所出之人,纵然表现得再如何云淡风轻,心中多半伴随不安,尤其是先前名利还是由自己盗窃而来。”
“所以我写了十副新方,来诱他上钩。”
苗良方喃喃:“诱他上钩?”
“我只是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却能写出别人写不出的新方,崔岷谨慎之下,必然会选取其中几副来尝试,等他发现那些药方是真的后……”
“在他眼里,我就是下一个你。”
“我赌他,会为了更大的利益,点我入红榜名。”
苗良方听得心神大乱:“那可是那么多方子!”
一副药方有多珍贵,苗良方比谁都清楚。如果崔岷不愿意为陆曈得罪董家,那些药方就算白白送与他了。
寻常人得一好药方总舍不得送出去,一副好药方有时甚至能保一人富贵半生。陆曈倒好,大白菜也没这么给出去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陆曈笑笑,“况且,我赌赢了不是么?”
苗良方说不出话来。
扪心自问,若换做是他自己,要为了报复接近仇人做到如此地步,恐怕没有陆曈的决心与魄力。她明明还这样年轻,看上去平静理智,却在某些事情上,有种不管不顾的坚持。
如果自己当年也有陆曈这份决心,或许这些年里,他就不会跟老鼠一般龟缩在那间阴暗的草屋里,整日与黄酒杂草为伴,过得浑浑噩噩吧。
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惭愧,踌躇半晌,苗良方攥紧裤腿,艰涩开口:“我承诺替你通过春试,你便替我复仇,不过,我没能帮上什么忙,所以,你也无需把我之前的话放在心上。”
心一横,苗良方道:“小陆,咱们之前的话,就算了吧。”
陆曈能通过春试,同他确实没什么关系,苗良方到底要脸,做不出“挟恩图报”的事。
说完这句话,苗良方就低下头,心情很是复杂。
一方面,他并不想将陆曈牵扯到自己的恩怨中来,另一方面,眼看着希望再一次落空,说不失落也不可能。
到底不是圣人,私心难灭。
“不。我会遵守与苗先生的约定。”
苗良方讶然抬头,心中顿时浮起一丝隐秘的欣喜,很快又被理智压住,摇头道:“不,你能上红榜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陆曈打断他的话。
暖色灯火浅浅覆在她脸上,却把那双清澈分明的黑眸映出几分迷离冷色。
女子微微笑起来。
“苗先生。”
她开口:“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您帮忙呢。”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仁心医馆空前热闹起来。
西街街邻得知陆曈春试中榜,即将进翰林医官院任职,除了杏林堂的白守义外,几乎人人前来道喜。
银筝收的腌肉咸鱼几乎要堆不下,孙寡妇背着戴三郎把陆曈拉到角落里,让陆曈在医官院里给她寻年纪合适的俊男,无需财富背景,只要高俊壮硕。
就连何瞎子都被胡员外请到医馆来,让陆曈抽支行路签,以挑个好兆头。
漆黑签筒被摇晃几下,长签在里头“哗啦啦”作响。
何瞎子摸索着把签筒往陆曈跟前一推:“姑娘请抽。”
众目睽睽之下,陆曈也不好拂了胡员外一片好意,于是随手从签筒摸出一支。
长签细长,黑底红字写着两行字——
银筝站在陆曈身后小声念道:“棋逢敌手要藏机,黑白盘中未觉时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呀,姑娘竟然抽到一支‘谋’字签!”不等陆曈开口,何瞎子就先喊起来。
陆曈:“‘谋’字签?”
“嗯,这有些奇怪,”何瞎子一捋长须摇头,“姑娘是进医官院做医官,怎会与人对峙藏机,此签有杀伐之气。怪哉,怪哉。”
陆曈神色微动。
一边的杜长卿没好气开口:“姓何的,你该不会说陆大夫当官后会有血光之灾吧?”他本就对西街算卦瞎子半信半疑,觉得是招摇撞骗的混子,闻言越发不悦,连带着对胡员外也没好脸色,“叔,大喜日子弄这么出,晦不晦气?”
胡员外赶忙道:“先生赶紧给解解。”
何瞎子轻抚长须:“虽是‘谋’字签,却是一枚上上签,问题不大。只是有此文提醒,加之签上杀气重,陆大夫年轻,理应画枚化煞符,可保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陆曈盯着他:“画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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