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一眼。
申奉应未察觉,只拍拍胸,语气得意,但因此刻灰头土脸,得意也透出股可怜。
“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也是第一个倒霉的。军巡铺屋上下得推个人出来负责,我这一没身份二没背景,自然就成了顶锅的。”
陆曈皱眉:“你发现戚家公子,救了他一命,应当有功才对。”
“陆医官呀,一瞅你就不懂官场!”申奉应一拍桌子,“性命事小,太师府丢脸事大,人家有气总得发出来不是。”
言罢,又抽自己一嘴巴子,“你说我,怎么就那么贱呢?要是不去多管那个闲事……”他噎了一下,又沉吟,“要是不去多管那个闲事,戚公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我现在可能羊肉都卖不了了。”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心酸。
陆曈沉默片刻,道:“抱歉。”
申奉应莫名其妙看着她:“你和我道什么歉?”
他叹了口气。
“其实吧,我在巡铺屋呆了十多年,最后也就混了个小差事。他们要我拍马就拍马,要我逢迎就逢迎,到头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
他大笑几声,“这些年,孝敬上头的银子花了不少,成日就知画饼充饥,落得这么个地步真离谱。早年间我娘给我算命,说我这命里就是不带印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人还得信命。”
“算了,懒得折腾了,”他一挥手,不知是不是故作洒脱,“要一早知道这些年孝敬上头的银子都打了水漂,啥也没落着,还不如早点回家卖肉。我这脸,说不准卖着卖着,也能卖个羊肉潘安什么的。”
他兀自玩笑,身后有食客喊:“老板,切二两羊肉!”
申奉应“哎”了一声,边答应边匆匆起身,去温桶边捞切羊肉。陆曈坐着,看他笑脸迎人地将切好羊肉递给食客,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丰乐楼大火因她而起,申奉应说到底,也是因她丢了官。
她把绿豆水喝完,在小桌上留下茶钱,没与忙碌的申奉应打招呼,自己偷偷离开了。
街市人流熙攘,裴云暎走在她身侧,瞥她一眼:“你在内疚?”
“他丢职因我而起,”陆曈答:“我没想到太师府会迁怒巡铺屋。”
毕竟,从大火中将戚玉台救起来的是申奉应。
可一个小人物,在这荒唐世道里,求一个“公平”,简直是滑稽得可笑。
“戚家不会特意对付一个巡铺,但巡铺屋会揣摩上司心意。官场如此。”裴云暎道。
陆曈脚步一停。
“殿帅能让他再次回到巡铺屋吗?”陆曈问。
裴云暎是殿前司指挥使,如今盛京官场她渐渐已看清,卖官鬻爵,不过扯了张遮羞布而已。
“不难。但最好不要。”
陆曈看着他:“为何?”
“你真觉得,现在让他回到巡铺屋是个好机会?”
裴云暎淡道:“他没有背景,也没有身份,仅靠逢迎攀上的交情并不牢固。盛京官场没有他施展抱负的机会,如果下次遇到别的事,他仍然会被第一个推出来。”
“行至官场高处之人,要么聪明,要么狠心,老实人在这里活不下去。他不适合,至少现在不行。”
陆曈问:“你呢?”
他一怔,随即笑了笑:“我也是狠心人。”
陆曈不语。
她明白裴云暎说得有道理,只是心中仍觉失望。“别太担心,”裴云暎开口,“等过一段日子,我想办法,替他另谋其他差事。军巡铺屋未必适合他。”
“真的?”
“真的。”
他看一眼陆曈,唇角一弯,“不过,也要看陆大夫送的彩绦合不合心意了。”
陆曈:“……”
……
乞巧市集人流不绝,听人说灯火彻夜不歇。
陆曈与裴云暎逛了许久,直到走到潘楼下长街一条街走完,总算在一处摊贩前瞧见了裴云姝几人。
新鲜摘下的芭蕉叶,油绿阔叶上浸泡过药水,匠人在上头题诗作画,十分风雅。裴云姝正低头认真挑选,萧逐风立在身后,不远不近地保护,瞧见陆曈二人,段小宴登时挥手:“哥,陆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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