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钏儿围着琳琅道:“正是,快进去,外头有风,仔细吹着!”一面说一面觑着虎哥儿。
诸位丫头婆子见到琳琅的衣着打扮排场气势,虽然还不如荣国府一个体面的丫头浩浩荡荡,但是她从侧门进来的,有身份。也有羡慕的,也有嫉妒的,都暗暗觉得她有福气,都是一样的出身,她们还在府里当牛做马,琳琅却已经做了六品安人,和主子们平起平坐了。
才上来当差尚未留头的小丫头们不知琳琅身份,只觉得这位夫人好生贵气,鸳鸯玉钏儿好生欢喜,及至知道她原是王夫人身边出去的,都唬了一跳。
先到了贾母房中,温香扑面,翠儿和二妞只觉得满目耀眼,处处精致,色、色华丽,真如天宫一般,都不敢乱看,忙上前脱了琳琅身上的斗篷。
犹未拜下,贾母便道:“快别多礼,你还抱着孩子呢!过来让我瞧瞧。”
琳琅忙抱着虎哥儿走到贾母跟前。
鸳鸯笑吟吟地道:“我也要沾老太太的光,瞧瞧琳琅姐姐的孩子。也不知像不像姐姐。”
贾母笑啐道:“好好一个哥儿,像他老爷才好。”就着琳琅的怀抱往襁褓里细细一看,虎哥儿早醒了,正睁着眼睛四处张望,恰恰好对上贾母的眼,他原是极小,也无作为,只是贾母见了,却很欢喜,道:“是个齐全孩子,怪伶俐的。”
王夫人忙叫到自己跟前看了一回,也是十分喜欢,夸赞了几句。
凤姐也过来瞧了,见琳琅神采飞扬,观之可亲,想到自己至今无子,不觉心中一酸。
琳琅谦逊异常,单拣贾母爱听的话说道:“哪里比得上宝二爷小时候,那才是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倘若我家虎哥儿能及得上宝二爷一二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贾母听了果然欢喜,王夫人脸上亦是笑意盎然。
宝玉却道:“比我?可别比我,我最是那锦绣绫罗裹着的一根枯槁之木。”
贾母伸手戳了他额头一下,笑道:“胡说!”
琳琅抱着虎哥儿团团见了,尤其是李纨,最是喜爱,笑赞道:“姐姐如今可算好了。”
听了这话,琳琅抿嘴一笑。
虽说她从前是个丫头,但是现在在贾母房里,李纨和三春二宝都不如她有身份。凤姐是贾琏捐了个从五品的同知,身上才有五品宜人的诰命,和秦可卿一样的品级,贾政由万年不变的主事之衔升到了从五品员外郎,所以王夫人也只比琳琅高一级罢了。
贾母和王夫人都备了表礼,每人送金项圈一对,长命金锁一对,另有四匹尺头,只是贾母比王夫人多了一对小小的金手镯,凤姐和李纨每人送金锁片一对。
宝玉因道:“我们也得给呢!”
贾母一听,笑了,道:“你这么个小人儿,才多大,倒充起长辈来,给什么?”
宝玉扭头看袭人道:“你去找找有什么。”
话音未落,众人不觉哄然一笑,都道:“再没见过你这样送礼的,亏还当自己是长辈呢!”
宝玉道:“难道我还算不得是这小孩儿的长辈?”
贾母和王夫人笑道:“算得,算得。只是世上没你这般给表礼的。”
袭人回去,出来时拿着两件波斯国玩器。
宝玉喜道:“这个好,可不是比什么金什么玉雅致些?”
众人闻言莞尔。
贾母又问叫什么名字,琳琅说了。又问小名,琳琅笑道:“就叫虎哥儿。”
王夫人笑道:“这小名虽粗,倒是好养活的意思。”
琳琅道:“可不是!小孩子家家,取个小名好养活。老太太和太太不知,我们那里还有比这更粗更奇诡更好笑的名字呢,说不出有多少意趣!”
贾母素爱她伶俐,便问道:“能粗到什么地步?”
三春并二宝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琳琅撑不住自己先笑了,道:“我们营里有一家,连生了四胎女儿,分别便叫破儿、缸儿、烂儿、盆儿。”
众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贾母一口茶喷了出来,鸳鸯忙用手帕接住。
王夫人险些扯断了佛珠。
宝玉直嚷着叫揉肠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合起来岂不就是破缸烂盆?”
琳琅笑道:“可不就是破缸烂盆?世人常常重男轻女,为了只求一子,家里的女孩儿们只好随便乱叫罢了。”
宝玉恨恨地道:“世人也忒俗了些!岂不知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晶莹剔透的女孩儿清爽洁净,比男子尊贵千万倍,偏世人看不清,用那浊口臭舌来玷辱女孩儿家,真真该乱棍打死!”
王夫人手一顿,笑道:“你这个古怪毛病儿到底像谁?”
贾母笑道:“倒像他爷爷!”
又对王夫人叹道:“我这些儿孙中,也只有宝玉像他爷爷,怨不得我疼他。”
三春并宝钗都听住了,默然不语。
探春问琳琅道:“他家后来可有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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