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见到一丝光明,那孩子就想往外爬,被段风挡住:“先别出来,老赵,把眼罩给他拿出来挡一挡。”
他又对里面的孩子说:“你先戴上眼罩再出来,不然见光你就瞎了。”
“哦……”孩子接过眼罩,借着一缕微光,看见了《正义的铁拳》logo,他激动万分:“啊啊啊,这个游戏,我刚才就在玩!”
这孩子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还以为今天是12号。
段风和赵老师拿着背包里的小工具,尽己所能,把能扒的废墟都扒开,把人救出来。
当天晚上十一点,连续走了九十公里强行军的部队到了,人一到,马上开始救援。
等到县城通讯恢复,有车辆可以把段风和赵老师捎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十八日。
他们的背包空空如也,里面所有的食物、工具,全都被他们送了出去。
刚开始被困在寨子里还挺乐观,还能互相开玩笑的两个人,经历了几天之后变得很难过,一路上都没有再怎么说话。
借道江北机场回去之后,严凯又给他们放了两天假。
这一趟,赵老师勘透了人生,坚定地走上了“得意须尽欢,谁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路线,这两天每天都约朋友们狠狠地花天酒地。
他也约了段风,段风去了,然后全场闷闷地不说话。
赵老师打电话给路菲菲:“段风想不开,我劝不动他,你要不来跟他谈谈?”
路菲菲被他的措辞吓了一跳,什么叫“想不开”。
等她到了以后,发现段风即没有站在天台边,也没有坐在桥栏杆上,更没有站在路灯顶端。
他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赵老师悄悄对路菲菲说:“刚才大家一起吃吃喝喝,他都像个木头人一样,我看,是受刺激受大发了。”
“你们在灾区遇到什么事了吗?”
“就是你在新闻联播上看到的那些,呃,当然要再严重一些,有很多死伤的人。”
赵老师压低声音:“学艺术的,都感性,我看他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
路菲菲也没这方面的经验,虚心求教:“你是怎么自我调节的?我学习一下。”
“我?我本来就想得开,既然有幸活下来,那就天天按自己开心的方法活下去。段风他的感性跟我不一样,他事儿逼。”
路菲菲看了他一眼,赵老师赶紧改口:“哦,是心思细腻,总之,回来的路上,他没少跟我说要是多带一些物资进来就好了,带个卫星电话就好了,多学点技能就好了,哎……反正,他现在应该特别后悔自己没被蜘蛛咬一口,不然能当蜘蛛侠。”
基本上,路菲菲已经理解到段风在愁什么。
他一个高自尊的人,在工作上一向如鱼得水,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事情,忽然需要面他无能为力的情况,哪怕是天灾,也难免怀疑人生。
段风看见路菲菲和赵老师走过来,提起嘴角,算是笑了一下:“我没事,你别理赵老师,尽会危言耸听。”
路菲菲在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瓶无糖茶饮:“嗯,我们都不理赵老师。”
“那行,明天别过来催我交稿。”赵老师摸摸鼻子,识趣地离开,让路菲菲和段风单独聊。
段风冲着他的背影挥拳头:“你不交稿,我就弄死你。”
路菲菲伸手按住他的拳头,握在自己的手里:“好啦,说好了不理他的呢。”
“你这次去了这么久,看见了那么多,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段风半天没有说话:“这要从哪里说起呢?”
“从你和赵老师出去开始说起。”
段风老老实实地从头开始说:他与赵老师连续加了一个月的班,最后同时从心里迸发出“这个破班不上也罢”的激烈呼声,当场同时向严凯提交了请假申请。
前面的描述还是轻松的,包括计划给路菲菲买的腊肉香肠的时候,与赵老师斗智斗勇,想偷摸往赵老师的包里多塞一点。
说到萝卜寨,他的声音就开始变了。
他为自己背着别人偷吃感到自责,段风伸出手掌用力搓了搓脸:“我回来以后,每天都在想,如果,重新再回那里一次,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不可能把吃的公平的分给每一个人,老弱病伤的人那么多,谁是应该拿的,谁应该等到后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到底应该先分给弱者,让他们活下去,还是应该先分给强者,让他们开路、找东西吃,带来更多的希望……”
段风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想帮助所有人,可是,我做不到,如果我再多带一些东西,如果带上满满两大背包的压缩饼干,只要煮的时候多加水……至少可以让大家都喝上一锅稀粥……”
路菲菲用双手包住他的手:“这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会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现在谁也不会随身带那么多压缩饼干,何况你这次的行程全都是城市,至少离城市也不远,原本你连肉都不会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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