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细节够多,一个小庙,哪怕是不搞封建迷信、单纯喜欢古建筑的人,也会想要来看看,到底是不是这样。
竹木厂的员工都是本地人,他们见路菲菲一个外地大老板对他们家的东西这么有兴趣,心里也高兴,热情的把自家年纪最大的老人家推荐给路菲菲认识。
有一个中年人说他知道这个庙是谁重修的:“我就是小水沟公社的,我记得特别清楚,1967年的时候,我们这边连t下了六十多天的雨,支书找到我们砖窑,说要烧一批砖,而且要烧的是青砖,不是常见的红砖。”
“我那会儿六岁,帮砖窑厂踩泥巴、做砖坯,也是奇怪,烧砖头那几天,突然就不下雨了,然后,有一天晚上,我爸半夜被叫走,我扒在窗边看,他和很多村里的男人一起往山上走。那阵子,公社里通知,除了工程队的人,谁都不准上山,说在上面搞什么秘密军事工程,只有被挑选的人才能上去,谁上去就当间谍。”
他顿了顿:“那个时候,反特反间谍天天喊,放映队整天在各村子里放的片子就是《羊城暗哨》《冰山上的来客》那些反特片,公社里还叫我们互相监督,谁偷摸着上山,谁就是敌人派来的狗特务。所以,谁都不上去。
过了三个多月,我们上去了,看到那个破庙被一圈砖墙围了起来,砖墙上还贴了好多语录,我们小孩子都在传,说里面已经改成了□□发射井,一旦帝国主义打过来,我们就要启动发射程序。”
路菲菲:“氢……□□???”
玩得好大哦!普通的洲际导弹都已经不能满足你们了吗?
男人笑起来:“嗐,什么□□,那个时候不是□□刚试爆成功吗?大人跟大孩子说,大孩子就跟小孩子说,大家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都以为跟普通射大炮一样,支个炮筒子,就能发射了。”
路菲菲想了想:“所以,其实,庙还是那个庙,他们围起来,只是不想让你们知道,他们把庙修了一下?”
“嗯,后来改革开放了,开始抓经济发展,村里有个养猪专业户说要盖猪圈,就把那圈砖墙给扒了,倒是没扒庙墙。”
路菲菲问道:“那圈砖墙到底有多大,够盖猪圈吗?”
“不够,后来他又买了一些。”
路菲菲听说过“房子不住人,三年就塌”的说法,不过既然砖墙都扒了,也不缺一个庙墙,连吴承恩的棺材板子都能拿去给小学当窗户,有什么不能扒的。
好奇驱使她托人,碾转找到了当时的老支书。
老支书听说她要问1967年修庙的事情,已经浑浊的老眼忽然露出了一丝警惕:“你是什么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后来是带路菲菲过去的县政府同志向他说明情况:“路菲菲总经理是给我们投资建厂,拉动经济建设的客人,现在我们打算宣传咱们县里的旅游业,山上那座庙,有很重要的作用,现在路总就是想知道,那座庙里原来到底供着谁,还有为什么会选择在67年的时候修庙,还有什么神话传说,好让游客过来,咱们县就能吃上旅游饭啦。”
老支书皱眉,喝了一口茶,试探般的问了一句:“那就是好事?”
县政府同志用力点头:“绝对是好事,要是这个庙的情况能摸明白,更有文化底蕴,说不定本来要来一万个游客,能翻一倍呢。每人就在咱们这边花一千块,那也是一千万了啊!”
听到能为县里做这么大的贡献,老支书又陷入沉思,他琢磨半天,像下定决心似的,把茶杯放在桌上:“哎,反正我也一把年纪了,再不说,也没机会说了。”
他看着路菲菲:“你知道’破四旧’吗?”
“知道。”
“那是1966年6月1日开始的……”
在前一年,老支书还是刚刚上任的粉嫩簇新的新支书,公社里不服他的人是有的,他一心想要做出个样子来,让那些不服气的人闭嘴。
他一直盼着上头能布置点什么任务下来,用来展示他的领导力和行动力。
可巧,“破四旧”就下来了,整个公社最显眼的“四旧”,就是山上那座庙。
他立马带人上山,砸了山门、毁了神像,还找民兵想捣鼓出一些炸药,直接把它轰上天,可以做为一项业绩来说。
老支书:“本来天是晴的,测试药量的时候,就开始下雨,一直下雨。”
路菲菲接碴:“水汽足的时候,震动确实会导致下雨。”
老支书摇头:“下了六十多天。”
路菲菲想起中年男人说的,两边时间对上了。
老支书又说:“山洪爆发、砖坯不干、种的庄稼都被淹了……实在没办法……”
就连他的爷爷,一个相当开明的前清秀才,本地第一个剪了鞭子、坚持一夫一妻的人,都在偷摸着念叨:“莫不是得罪龙王爷了?”
一个人说没什么,哪怕整个公社的人都说也没什么,但是六十多天的雨是实打实的下着,地里的庄稼就是这么硬泡着。
他也开始心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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