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若风拉着方宥丞过去。
背对着他们的欧阳闲听见脚步声,才回过神,匆忙从地上起来。
柏若风往地上一看,墓前湿润,带着隐约的酒气,他视线不着痕迹滑过欧阳闲腰间的葫芦,想不到此人还挺有心。“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欧阳闲拱手向柏若风道谢后,抬起一双泛红的眼,冷静道:“我想找辆马车,带父亲回家。只是……我竟不知他成了亲。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这位夫人的亲人愿不愿意。”
毕竟山高路远,此去一别,对方想祭拜也不容易了。
“也许我得去趟段府。”欧阳闲思索一二,面色犹豫看了眼那座合墓,顿了顿,回想自己前不久对段轻章所作所为,现在一想到自己还得找上门去,就觉得头疼得厉害,“侯爷有何高见?”
“不必了。”微哑的男声响起。
欧阳闲抬眼望去,见柏若风没有开口,与之并行的陌生黑衣男子倒是发话了。
方宥丞盯着那墓碑,没有看欧阳闲,声音沉沉,“她亲人同意了,你可以带她走。但是有一个要求。”
欧阳闲不是蠢人,闻言,他眸中闪过异色,刚要开口询问方宥丞身份,却见边上的柏若风朝他几不可闻地摇了下头。
于是喉间的询问便识相地咽了下去,他道:“什么要求?”
方宥丞停顿了许久,树林风声瑟瑟,阳光愈演愈烈,落在几人身上,却照不亮他身上的黑衣。方宥丞眸光晦暗不明,他声音仿若从喉间挤出来般,尤为艰涩道:“让她上你们族谱,让他们……夫妻合墓。”
她想要自由,他便给她自由。
生前不能同床,死后却能同眠,是他为人子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只是这座孤城,无论是喜是恶,他能留下的人或物,越来越少了。方宥丞闭了闭眼,听到了欧阳闲的许诺。
那一句许诺,就好像无形中又把一件东西从他身边夺去。方宥丞心里空落落得难受。
边上,柏若风若有所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方宥丞,
唐言借来的铲子终归没用上,迁坟并不是几把铲子就能解决的,何况清泉山庄离京城距离不短。欧阳闲立刻着手去准备迁坟事宜,有方宥丞给他暗中大行方便,一切都很顺利。约莫明后天就能启程离京。
下山后,方宥丞从胸中吐出一口烦闷的浊气。他利落翻身上马,打算回宫。身旁的柏若风忽然夺过他手中的缰绳,问:“阿丞,想不想喝酒?”
方宥丞有些莫名,毕竟柏若风最爱喝茶,对酒谈不上喜欢,会主动约他喝酒并不合常理。他垂眼看向柏若风,在触及对方面上那抹担忧和关心后,拒绝的话语便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去哪?”方宥丞道,“醉仙楼?”
柏若风点点头,又摇摇头,“酒楼人多口杂,还是去我家吧。”
几人在天黑前赶回京城,于城门口分开。
柏若风不是个爱酒的,镇北侯府内没多少酒。在路过市集时,他便想在路边随便买几坛,被看见了的方宥丞拦住。
想到最后喝的人还是自己。方宥丞无奈地揉了揉鼻根,索性让唐言拿了令牌,去宫里挑几壶好酒过来。
柏若风嘱咐道:“拿陈年老酒,多拿几样,能拿多少拿多少。”
唐言悄悄看了眼方宥丞,直到方宥丞点头才奉命离去。
两人下了马,牵着马匹往镇北侯府走去。方宥丞侧身看向柏若风,开玩笑道:“你这是打什么主意?想灌我?”
没成想柏若风很干脆地一颔首,承认了,毕竟一醉解千愁。
然而他知道方宥丞绝不愿意被人看穿心事,于是笑了笑,一副心血来潮的模样,摊手漫不经心道:“阿丞总说自己千杯不醉。不过在我看来,世上哪有什么千杯不醉,喝的酒度数不够高罢了。”
方宥丞来了兴致,抱臂看向柏若风,“哦?你打算和我比?”
“那不行。”柏若风连忙拒绝,他讨厌这种会让人丧失理智的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喝酒,吐得要死要活的。”
方宥丞不解,还有点独自喝酒的不爽:“啧,不是你约我喝酒吗?”
柏若风短暂沉默了一下,在方宥丞逐渐危险的眼神里,灵机一动,合掌笑道:“我可以以茶代酒啊!”
说话间,已经走到侯府门口。下人们出来牵走了马匹。
一路无话。
行至庭院,柏若风吩咐元伯去准备几样小菜。
方宥丞正看着夜空出神,院门关门声惊醒了他。他走至柏若风身后,见人正在熟练地烫茶盏。
院中无人说话,夜色朦胧,便有了不真实感。方宥丞极不喜欢这种虚无的感觉,好像下一瞬柏若风也会像先皇后一样默不作声地在他生活里消失。
盯着那红衣背影一阵,方宥丞走上前去,伸出手,接住柏若风身后垂下的长发。
冰冰凉凉的发丝流水般泻过指缝,方宥丞如梦初醒,恶劣地扯了扯柏若风的长发。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