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太后扶着她的手腕,引她在自己的身旁坐下,“鸢儿不必介怀,原也是哀家考虑不周。”
太后的眼底闪动着盈盈之光,伸出手捋了捋她鬓边的发丝:“倒是鸢儿应当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颜鸢轻声道:“不要紧,儿臣只是旧疾难愈,向来如此的。”
她本就中气不足,眼下压低着声音和肩膀,越发显得一副身体羸弱无法长命的模样。
慈德太后的脸上果然露出了满意的神态,嘴上却还是柔声安抚她:“宫中御医医术不浅,身子只要好好调养,总能见好的。”
颜鸢低着头道:“是。”
慈德太后道:“这些日子来朝中清流对北边来的那些人多有指摘,听闻太傅已经向陛下上了请言书,你虽未得见圣颜,但此事终究办得不错。”
颜鸢温驯道:“是。”
慈德太后道:“不过要想坐稳这中宫位置,单单只凭朝堂言官之笔是不够的,既已入宫为后,贵为国母,这驭下之术也需学一学才是。”
颜鸢一怔,抬起头来。
只见话锋一转,眼角流淌过意味深长的目光:“奴才妄为,贪了取暖的炭火,这等事情早些与哀家说了,或许就免了这一场病痛了。”
好一个奴才妄为。
颜鸢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这几日她染了风寒病重难愈的消息传遍前朝,前朝清流对那位贵妃的外戚愤愤不平,朝堂之下更是暗潮汹涌,太后此时出面一举数得,既向清流示了好,又给了定北侯府几分颜面,平了言官的口诛笔伐。
而这一场病的根源无外乎两个:乾政殿门口的风,望舒宫里缺失的碳。
今日慈德太后亲自上门,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
——她是专程来扣黑锅的。
立威
厅堂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颜鸢最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就连吸进鼻子里的气都带着让人不适的黏腻冰冷,然而眼下最黏腻的并不是雨后的潮风,而是慈德太后的目光。
打工难啊。
“鸢儿愿听母后教诲。”
颜鸢在心底叹息,脸上写满谦卑。
她顺着太后的话道:“儿臣会写信给父亲,向父亲解释其中误会。”
慈德太后满意地点头:“鸢儿天资聪颖,这驭下之术可以慢慢学。至于眼下这一桩……”
她的目光飘向院落外,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母后会替鸢儿做主,驭下立威。”
颜鸢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院落中。
就在刚刚,院落里还时不时传来一些哭泣哀嚎之声,眼下已经毫无声息。
她一句奴才妄为,轻轻松松把锅子扣在了望舒宫区区一帮宫人的头上。恐怕此刻外头院子里那帮奴才……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雨终究是停了。
慈德太后离开了许久,颜鸢才缓步走出前厅,缓步到了院落之中。
整个望舒宫里头没有了宫人,安静得就像是一座空宅。院落中的青砖缝隙里面还流淌着淡淡的红色,那是还未被冲刷干净的血迹,仿佛悠悠诉说着方才的惨状。
“娘娘也无需负疚。”
尘娘为她披上了披风,在她耳畔轻声道:“即便没有炭火之事,太后娘娘的威也是要立的,只不过会另找借口罢了。”
颜鸢摇摇头:“我只是……”
只是没有料想到,慈德太后口中的驭下立威,竟然是这样的雷霆手段。
区区几个私扣炭火的奴才,这样的罪责终究是太过了。
她有些后悔。
却终究无法再重新谋划。
只能盯着青砖石缝里的丝丝浅红发呆。
……
那一晚上,望舒宫里果然冷冷清清,没有一个宫人去而复返。偌大的一座宅邸,只剩下颜鸢与几个陪嫁。
待到第二日,太后的懿旨就到了望舒宫。
望舒宫合宫上下所有侍者,轻慢中宫,私扣炭火致使皇后染疾,且掌事公公与内务府勾结,私通别院,罪无可赦,数罪并罚,责令杖毙。
颜鸢领了旨,目光在懿旨上私通别院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她虽没有指名道姓,宫中哪个“别院”敢挪用望舒宫的炭火,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看来这位太后的立威,除了立给她看,还给了碧熙宫里那位贵妃娘娘一点眼色,顺便还彻底地让望舒宫与碧熙宫割了席。
这雷霆之怒,生杀予夺的手段,可不止像她所说那样是给宫里的侍者们看的,这又何尝不是给她这个中宫皇后立的威呢?
她的这位雇主,倒真是好手段。
看来好日子到头了啊。
果然宣旨的公公笑得一脸谄媚:“娘娘只管放心,新配的宫人老奴定会让内务司好好挑选,至于眼下,还有一桩事老奴要恭喜娘娘。”
颜鸢不明所以:“喜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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