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的目光还是停在船上,她全身上下笼罩着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这种直觉让她在战场上捡回过好几次性命,而此刻,它在叫嚣着让她不要登上这条船。
于是她果断摇头:“……臣妾不能。”
楚凌沉居高临下看着她:“为何?”
颜鸢道:“因为臣妾很容易死的。”
楚凌沉淡道:“哦?”
颜鸢认真道:“臣妾身患寒疾,久病孱弱,最是受不得寒凉之气,一不小心就死了。”
楚凌沉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看着颜鸢。
仿佛是老天爷也为了验证颜鸢所说,忽然间湖面上又起了一阵凉风,吹起了颜鸢的裙摆。颜鸢果然就咳嗽了起来,咳嗽声一声更比一声凄厉。
咳到最后,颜鸢的眼睛都红了。
楚凌沉总算移开了视线,他盯着夜雾中的大船,散漫道:“如此,可惜了。”
颜鸢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请辞离开宴场。她走得有些快,生怕楚凌沉反悔,一口气走过了湖畔边,眼看着就能拐到御花园的小径上时,她却停下了脚步。
“娘娘?”小鱼小声呼唤,“娘娘,起风了,我们还是快些……”
颜鸢抬起头望向远处的湖面,她已经走出了不少路程,即便船只已经停泊,也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此时恰好有风,自湖面吹拂向花园,空气中便弥漫开来一股微妙的气味。
这气味夹杂在御花园的花香里,淡得几乎不可闻。
但它确确实实存在。
曾几何时,她也曾在边关闻到过几次这种味道,每一次都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是火油的气味。
……
颜鸢再次回到宴场之时,大臣们已经退了席,夜色下月光朦胧,整个湖畔边只剩下了荧荧弱弱的宫灯,还有宫灯旁朦朦胧胧的人影。
“娘娘?”
楚凌沉身旁的老太监发现了颜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问颜鸢:“娘娘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颜鸢摇了摇头道:“本宫……自幼长在北边,还从未见过如此大船。”
老太监迟疑道:“可是娘娘的身体……”
颜鸢干笑道:“这些时日幸得穆御医诊治,本宫这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康健了,想来游一游湖赏片刻月也不算什么。”
毕竟她“痴恋”楚凌沉已经好多年了,若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才是奇怪吧?
老太监一脸为难地看着颜鸢,又回头看了一眼楚凌沉:“陛下,这……”
颜鸢这才发现,原来楚凌沉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暗影里。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伫立在湖畔边,暮色遮掩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整个人都几乎要隐没在他身后的黑暗中。
颜鸢轻声追问:“不可以么?”
她的目光炯炯,直勾勾望着楚凌沉:方才明明是他自己邀请,难不成只是客套?
一时间,湖畔边只剩下秋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凌沉的声音才在夜色下响起。
他说:“可以,船舱里面很暖和。”
那语气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缱绻。
……
颜鸢没有说谎,她生于北方,确实没有见过这种雕栏画栋的游船。
船甲徐徐落下,颜鸢跟在楚凌沉的身后,慢慢地走到了船只的甲板上。彼时湖面上皓月当空,船舱上红绸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那股微妙的火油味越发的清晰了。
难不成是有人要弑君么?
可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宫廷内院之中,在皇帝的御用游船上藏下足以烧毁一个船只的火药呢?有这样的通天本事,直接潜入乾政殿刺杀不是方便有效?
颜鸢心中有疑惑,于是在船甲上走了片刻的神。
等她进到船舱之内时,忽然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腥甜气息。
那是……血腥味?
颜鸢陡然间从神游中清醒,船舱的门已经在她面前徐徐关上。
“皇后,请上座吧。”
楚凌沉就在她的身侧,俯下身在她的耳畔轻声低语。
颜鸢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吸引:
船舱内横陈着五六个男人的身体,说是人其实也不尽然,他们身上的衣裳已经褴褛得不可辨认,破败的身体上血痕遍布,黑紫色的血液在船舱里面汇聚成了一片。
就在那些人的不远处,烧着一口炭炉。
炉内插着几根烙铁刑具,此刻那些刑具早已经被烧得通红。
这是……
颜鸢僵立在原地,脑海中火石电光般回响方才楚凌沉的话语。
他说,船舱里面很暖和。
竟然是这个暖和法……
楚凌沉已经坐上了船舱内唯一的椅子,他倚靠在案边,身旁的老太监熟门熟路地为他端上了一盅茶,他抿了一口茶,顺手就把剩余的茶水慢慢浇在了其中一个的脸上。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