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打断。
那是楚凌沉。
他目光如冰刃,凉凉落在洛子裘的身上,眉宇间戾气瞬间浓重。
他道:“怎么,孤待她不够好?”
洛子裘:“……”
你说呢?
洛子裘在心底嘲讽,脸上还是挂满笑容。
他道:“陛下皇恩泽世,待娘娘自然不差,只是还可以更好一些。”
比如现在放那个倒霉蛋回望舒宫,让她可以好好睡上一觉,要是再被气上几次她就该吐血而亡了。
洛子裘心中所想,楚凌沉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拧着眉头冷笑:“孤留了她性命,她待孤又如何?梅园一事,难道不是她自寻的死路?”
佛塔抄经,御花园里跳湖。
这些都是她自找的。
她若不主动去梅园招惹是非,若是发现梅园中异样之后就老实禀报,若是入了佛塔后便安分守己,又怎会招来这些苦难?
明知道后宫中已经有大网落下,她偏要自己钻进去。
她对那些事情瞒而不报,落到如此境地,本来就是活该,无人无忧。
沉默间,熟悉的嫌厌与郁闷又翻涌上心头。
楚凌沉的脸色更加泛青。
洛子裘道:“所以,圣上是嫌娘娘待圣上……不够真诚么?”
楚凌沉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洛子裘心中了然:“娘娘确实对圣上有所保留,陛下迁怒也是正常。”
他的话锋一转:“陛下觉得栩贵妃可否真诚?是否真心?”
他的话音刚落,楚凌沉便皱起了眉头。
宋莞尔是什么人,楚凌沉与洛子裘都清楚。
她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八面玲珑的解语花,她从一介县丞之女到如今的贵妃之位。
她这一路披荆斩棘,只有待自己是真心实意的,这样的人莫说真心,可能连道德心都未必有。
洛子裘如今把她们混为一谈,很显然话中有话别有用心,绕着弯道在铺陈着陷阱。
楚凌沉不耐烦道:“你想说什么便直说,不必虚与委蛇,无聊无趣。”
“微臣虚与委蛇,陛下生气了么?”
“洛子裘。”
“栩贵妃处处为己谋私,圣上并未计较,微臣言语间迂回设套,圣上也只是烦躁,并不与微臣计较……却独独,对皇后娘娘总是大动肝火。”
“……”
洛子裘的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声音越发轻缓:“陛下究竟是为何,要与皇后娘娘计较那些无聊无趣的东西呢?”
“……”
洛子裘说完便离开了书房,留下神情晦涩的楚凌沉,独自守在书房。
大雨落下,晚风吹来一阵阵潮湿之气,凉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毫不留情地钻进每一寸骨缝。
楚凌沉仍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就如同一座雕像。
很快夜幕落下,书房里越发昏暗。
宫女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书房里,在书案上点燃了一盏蜡烛。老太监就跟在宫女的身后,为楚凌沉披上了一件貂皮的斗篷。
“已是晚秋,夜寒落霜,圣上要小心保暖啊。”
楚凌沉没有回应。
老太监早就已经习惯了。
他指挥着宫女们把书房的窗户关上,再用干燥的绢帛擦拭了窗边座椅上的雨点儿。宫女们听了吩咐照做,擦着擦着,便发现角落里的朱红色柜子上也落了几滴雨点,于是顺势想一并擦了。
老太监看见了,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宫女的手腕,把她扯回了自己身旁:“乱碰什么东西,退下!”
宫女吓得脸色泛白,踉踉跄跄退出了书房。
老太监又在书房里巡检了一圈,才回到了书案,他对楚凌沉行了个告别的礼,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在关门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见书房里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
“孤没有。”
没有什么?
是缺了什么东西?
老太监怕自己漏听了圣旨,又在门口俯身听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听见,只能将信将疑地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又安静了下来。
烛火盈盈闪闪,映衬着楚凌沉的侧脸。
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僵持了许久,才终于站起了身来,端起书案上的蜡烛缓步来到了窗边。
窗外大雨瓢泼。
雨打窗棂啪啪作响。
他执灯孤立,目光落在床旁的朱红色木柜上。
木柜上落了雨滴,在烛火的照耀下,木柜上显现出星星点点的湿疹斑纹。
楚凌沉徐徐靠近。
他盯着那些片刻,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上面的雨滴,一点一滴,尽数擦干。然后从身后的书柜上取了一支清香,用烛火点燃了,插在了窗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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