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的声音温柔端庄,淡妆简梳,就连身上的衣料也比寻常要多上不少,跪在宝殿之前时虽有弱柳扶风之姿,却也有一丝刀刻的清骨。
这模样倒是与颜鸢记忆中的边城女宋四小姐重叠在了一起。
时过境迁,旧人的影子依稀在眼前闪过。
颜鸢叹了口气:“进去吧。”
宋莞尔道:“臣妾谢娘娘。”
颜鸢绕过宋莞尔,踏进了佛堂殿门。
殿内明灯长悬,一尊几层楼高的金身大佛端坐于殿内,慈悲的眉目低垂,望向堂前众生。
颜鸢被引到佛龛前跪下,抬起头看着巍巍大佛。
那一刻老和尚们念起佛号,悠扬的诵经声响彻云霄。
颜鸢在诵经声中闭上了眼睛。
她不信鬼神,说到底拜佛去晦不过是一个借口,可当真跪在堂前听见诵经声时,不知为何心居然真就安静了下来。
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能向佛祖祈求些什么,思来想去,索性在心中念起了往生咒。
这是她唯一会的经文,她在边关时不知道念过多少遍,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终归聊胜于无。
颜鸢的往生咒翻来覆去念了许多遍。
老和尚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大殿,偌大一个佛殿就只剩下颜鸢与宋莞尔。
宋莞尔在大佛前躬身跪拜,随后从随行的行囊之中抽出一叠厚厚的经本,恭恭敬敬地捧到了佛前,一本一本把经本在佛前敞开供奉。
那些经本上没有字,只有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印章。
颜鸢好奇问:“这些是什么经文?怎么没有字?”
宋莞尔轻声道:“是金刚经的经文诵录,念完一卷盖一章。”
金刚经?
颜鸢心中震撼。
托了佛骨塔抄经的福,她对几个佛家经文也算是有所了解,这金刚经一卷足足有五千多字,她当时在佛前抄了几天几夜,也没能抄完几遍,宋莞尔这密密麻麻的印章,到底是诵读了多少遍?
颜鸢由衷夸赞:“你真是……有心了。”
诵读那么多遍,嗓子都该哑了吧?
宋莞尔已经把所有的诵录经本都列于佛前:“皇后娘娘谬赞,莞尔不过是无有退路,所以行事心诚罢了。”
她的声音轻缓如雨,话锋却带着一丝薄薄的刀刃。
颜鸢听得一怔,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宋莞尔转过头来,眉目低垂道:“娘娘为太后为百姓祈福,莞尔不过效仿娘娘而已。”
颜鸢干笑:“不过是太后找个由头,让本宫出宫散心而已。”
宋莞尔的眼睫微颤,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的表情,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她重新回到佛龛前,从案上取了一把挑灯油的小刀,一边为佛前的供烛挑去油花,一边在口中念念有词,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籍贯生平,现居住所等都轻声念了一遍。
颜鸢看得目瞪口呆。
宋莞尔露出一丝羞赧的表情:“娘娘是否在笑臣妾蠢钝?”
颜鸢道:“本宫只是不知道要这么讲究。”
她在边关吟诵的往生咒,都是在得空时在心中想着往生咒的名字念的,有时候她连名字都不是很记得确切,她就只是默念同袍,从来不知道要把自己的名姓也报上。
难不成因为极乐世界不收无名的包裹?
那她这些年的往生咒???
这……
颜鸢的三观受到了震撼。
宋莞尔看着颜鸢一脸迷茫的样子,只道是她在可惜自己在佛骨塔抄写的经本,她苦笑道:
“也并非人人都需要这样做的。”
“只是臣妾是个福薄之人,蒲草之姿无所依靠,便想要先人能看臣妾心诚的份上,多照拂一些罢了。”
“娘娘生来贵胄,无所缺憾,自然也不需要这些伎俩。”
还可以这样?
颜鸢好奇问:“那有用吗?”
宋莞尔的目光幽幽:“有用的。”
她的眼里的映衬着佛龛上的烛火,柔荑般的手握着小刀,缓缓地在滚烫的灯油中翻搅,遇到油中污垢便小心地挑出来。
她轻道:“只要愿望不要许得太大,心志又足够坚定,神明便会降下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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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莞尔发现这个秘诀的时候,不过五岁。”
宋莞尔低着头,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之中。
“娘娘可知莞尔第一次许的愿是什么吗?”
颜鸢摇摇头。
一个五岁的女孩子想要的东西,其实是最难猜的。
也许是想要姐姐的珠钗首饰,也许想要效仿哥哥带一根简单的簪子去摸鱼捉虾,想要捉到一条七彩斑斓的鱼,五岁的世界里没有规则,只有奇思妙想,岂是能简单猜中的呢?
宋莞尔轻声道:“我向菩萨许愿,可以得到一个带着馅儿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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