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沉用汤匙舀着药,一勺一勺把药慢慢喂进颜鸢的嘴里。
他喂得十分有耐心,但终究不得其法,一碗药小半进了颜鸢的口中,大半流到了外面。
“……”
楚凌沉沉默了片刻。
而后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房门,对等在外面的尘娘道:“再熬一碗。”
尘娘慌张得汗如雨下,跪伏讨饶:“回陛下,药不可乱吃……”
天漏草原本便带有毒性,岂是说加一碗就加一碗的?
楚凌沉低头沉默。
尘娘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僵持了片刻,楚凌沉淡漠的声音才响起来:“去替她换一身衣裳。”
尘娘如逢大赦:“是。”
衣服是早就备下了的。
从昨天日落之后接到口信,帝后一同留宿山外,阮竹便赶着准备了衣裳。可惜洛子裘开口只要一人跟随,阮竹与小鱼商量过,便把重任交给了她,还额外叮嘱了一些……必备的事项。
尘娘红着脸走进厢房里。
踏进房间的一瞬间,她忽然闻见了也一股安神香的气息,再走近一些,看见了一身男装和衣而卧的颜鸢,以及……身上床上洒落的药渍。
尘娘:“……”
……
日落时分,洛子裘风尘仆仆赶到客栈。
彼时颜鸢依然还未苏醒,楚凌沉正坐在床榻边眉头紧锁。
洛子裘笑着安抚:“圣上无需担心,皇后娘娘的身体亏空,正是需要沉眠的时候,等到睡足了十二个时辰,拿去枕边香包,她自然就会转醒的。”
楚凌沉看了一眼颜鸢,指引着洛子裘走到了客栈的后院里。
后院有花架,清风徐来。
楚凌沉淡道:“如何?”
洛子裘勾了勾嘴角:“陛下问的是哪一桩?”
今日他带来的几个消息都是喜讯,他心情舒畅得很,胆子自然也大多了,胆子一大,就忍不住想要摸一摸老虎胡须。
楚凌沉的呼吸一顿,神情居然有些僵滞。
静默许久,他才缓缓道:“假币。”
洛子裘正色道:“几家银楼的仓储内皆有不同程度的假币,假币的销售脉络与铸币坊的真币重叠,行迹十分隐蔽,属下按照陛下的指引去查了有关栾羽坊的账单,果真找到了一笔巨额的可疑款项。”
楚凌沉眉头低锁,并不意外。
假银钱是从涂山公公的私库里面搜罗出来的,涂山公公平日里执掌内务司,负责宫中的采购事宜,而织造司的采购单年年都是宫中最大的开销,栾羽坊能有今日,少不了内务司的扶持。
但剑总归有双刃,一旦涂山触雷,东窗事发,最先引雷的必定也是栾羽坊。
“陛下所料不错,林季娘与涂山确有深交,但自从被皇后娘娘歪打正着撞破了梅园之事,捅出了拐卖宫女案,涂山便失了势,林季娘自此就与他割了席。”
洛子裘的眼色幽深:“只可惜,割不尽。”
涂山公公所行之事,又何止贩卖宫女。
他的要害是假银钱。
落难之后,织造司便是他唯一的浮木。
涂山指望着织造司能够洗干净所有的假银钱,他手里头有多少林季娘的把柄,便可以让林季娘为他补多少空缺。一个织造司吃不下的,宫外还有一个栾羽坊;林季娘不肯背的事,宫外还有俞坊主的命可以胁迫她。
“林季娘用自己的性命填了账。”
洛子裘淡道:“可最终,涂山他并没有遵守承诺。”
涂山在狱中指挥着左膀右臂假死,以宫中采购为由,骗取了栾羽坊的所有货品,既得了货品,又转移了假银钱。
只是可惜了栾羽坊。
一介豪商,从此覆灭。
楚凌沉淡道:“货品呢?”
洛子裘摇头:“早已转移,去向还有待调查。”
楚凌沉又问:“假银钱的源头呢?”
洛子裘叹息:“暂不可查。”
假币的销路早已有之,对方的手脚又极其隐蔽,若不是近来涂山公公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只怕是栾羽坊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
洛子裘道:“但属下有个猜测。”
楚凌沉道:“说。”
洛子裘道:“涂山公公拐卖宫女数量众多,本就死罪难逃,何以还要狗急跳墙般处理假银钱?”
洛子裘道:“况且属下查过他身世,他是个孤儿,且无子嗣。”
一个孤儿一人便是满门,没有子嗣,钱财再多也是无用。
洛子裘停顿了许久才缓缓道:“属下猜想,多半是只要他处理干净了假银钱,有人便能保他性命。”
区区一个内务司掌事,也许有贩卖假银钱的本事,却没有铸造假银钱的能力,这一条销路需要打通多少道关卡?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在此局之中保他的性命?朝堂之中又有谁能够肆无忌惮地以太后的寿宴为饵,去行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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