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的圆框眼镜,长长的坠链随动作轻轻晃动。
阿尔伯特坐下来后便以打量的目光看她。德蒙福尔女侯爵混血的五官中有很明显的东方血统,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和阻碍顺利继承爵位的,也叫人难以相信拥有如此恐怖的威名竟是外表看起来是一位柔弱无害的少女——也许是来自那个遥远国度的血脉的缘故?或者说是德蒙福尔一族的特殊性?他可爱的小妹妹看着也像是停留在了十八九岁的年纪。记忆中他也曾在社交界的闲言碎语中听过德蒙福尔领地的缥缈传言,说领主是长生不老的吸血鬼,他的女儿是带来死亡与灾厄的不死的魔女……
此刻传言中的魔女就坐在眼前。她显然也是刚刚沐浴过,肌肤散发着淡淡的与他一样的入浴剂香味,平日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肤色被热水蒸腾出娇美柔和的粉,白色长裙外裹着一件厚实的浴袍。眉眼间有氤氲朦胧的水汽,揉碎了她白日里的凌厉盛气,显得温婉脆弱。额前耳后垂落的发丝未干透,湿漉漉黏连一块儿,其余长发全部挽起固定在脑后,发簪斜插在发中,少了严肃正经,多了慵懒妩媚,簪头的两三朵白色山茶花从鬓边探出。白日里被衣领绷带等遮住的白皙脖颈也全部都裸露了出来,纤细的模样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折断。
他看得入神,瞳孔映着火光,像烧着不可言说的欲/望。
管理官被目光打扰,似乎不耐烦。
“过来什么事。”她问。
“这里是公共休息室。”
阿尔伯特缓缓眨了下眼睛,翡翠色的双眸在朦胧的灯光中显得很醉人。
管理官眉头轻皱。看起来不高兴了。
他笑了笑,不再说俏皮话,伸手抚过桌面信封的火漆印,去提另一个话题:“达勒姆的信吗?伊文说了什么?”
“她想去演舞台剧玩儿。”谈及活泼可爱的小妹妹,一瞬切换到长姐身份的「爱尔柏塔·德蒙福尔」总算愿意跟他聊两句,“莫里亚蒂不肯,奥斯汀不支持,雷恩菲尔德不赞同,全票不通过。”
阿尔伯特跟她共事久了,磨练出一项重要的技能就是准确分辨她说的莫里亚蒂是哪个莫里亚蒂。
“伊文还是这么孩子气……不过威尔确实不该放任她去。她身体不好。”
管理官不置可否。没再接话,只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
阿尔伯特只好自己开口延续这个话题。
“不给达勒姆写回信吗?”
“过两日他们要来伦敦,当面谈吧。”
呵呵,看来他把晚会邀请函推出去的小动作被发现了。
“是吗,真是期待。”阿尔伯特从容微笑,无懈可击:“我似乎也有一整月没见弟弟妹妹们了。”
加班加的。
“……”
管理官睨他一眼,没说话。
拿着信封起身,看着就要准备走了。
“——等等。”
他突然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纤细玲珑的手整只都被抓牢在掌心,根本不给她挣脱桎梏的机会。明明还是一副温润的绅士模样,翡绿眼睛却已隐约露出野兽捕食的狰狞。
“请等一等。”阿尔伯特放缓语调,听起来像一句叹息,又像深情眷恋的挽留。
“我确实是有事过来的。”
她被拽着不得不回头,也像神明不经意间投下一瞥。
淡淡的一眼,漠然,冷清,月光似的凉。
啊、啊,但他知道的,他知道,那猛烈燃烧的毒火只是被冷漠昳丽的表面覆盖,没关系,他已窥见真实,那或许就是传说来自地狱深处的火焰,仅只是隐约透露出的疯狂就足以让人望而退却,人们都害怕,都颤抖,恐惧自己被这烈火不分敌我烧灼殆尽,灰也不剩——
阿尔伯特明白,那就是他最开始所向往的。
去燃烧、去毁灭,用一场猛烈的大火舔舐旧世界的秩序,吞噬,破坏,他要眼看着它崩塌,成灰成土,不遗余迹。
然后,然后让那火也将他烧灼……
“什么事。”她的嗓音唤醒阿尔伯特的臆想。
那只手试图挣脱他的桎梏。可惜管理官虽气势强盛却身弱纤细,孱弱的力气撼动不了分毫。
“半个月前伊文偷跑到伦敦,来了公司躲着,就在这间休息室。”
“……?”她眼神露出一点不解。
“你给那孩子哼了一首歌,夫人。哄得她睡着了。”
阿尔伯特藏了很多话,言下未尽之意,但她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瞬收回眼神,面容沉静古井无波。
“不可能。”
“松手。我要回房间了。”
“这只是我一个小小的恳求……”阿尔伯特放柔语气,但手上力道丝毫不减。
被他抓住的人不语,只是垂眼注视他。
那冰凉的眼神仿佛穿透他的躯壳一把攥紧他的灵魂,无视他那些所谓的社交辞令虚伪话术,扭拧他灵魂的喉舌倒出真心所想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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